她垂眸饮尽汤药,苦涩在舌尖蔓延。这苦味比起前世见过的尸山血海,又算得了什么?
铜镜中的晨光染着秋霜的寒意,玉露正为商芷描画远山黛。
羊脂玉梳篦过如瀑青丝时,窗外传来宫人清扫落叶的沙沙声,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飘落在妆台上。
“殿下今日要簪这支金丝嵌宝步摇么?”兰烟捧着鎏金妆奁轻声问。
商芷望着铜镜里仍带病色的面容,摇了摇头:“素净些用那两朵浅色绢花便好。”
兰烟打起珠帘,沈纤云端着药盏进来。藕荷色裙裾拂过青砖地,腰间宫牌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这颜色衬你。”商芷接过药盏,示意她近前。指尖掠过沈纤云脖颈时,触到那道尚未消退的奴籍烙印,不由想起前世在楼兰冷宫时,自己腕上也有过这样的伤痕。
“殿下……奴婢还是别去了。”曾经名动京城的沈家嫡女,如今沉寂得像一抹影子。
商芷低声道,“今日不是赏花,是要事。”
晨光渐盛时,仪仗至恭王府。
还未下车,便听得府内传来阵阵笙箫。穿过垂花门,便看到各色名品沿着回廊水榭铺展,如锦绣般绚烂夺目。头戴金玉的各色美人三三两两聚在花间,衣香鬓影,笑语嫣然。她今日着了一袭淡紫色襦裙,与其他美人比确实素雅了不少。
商芷踏入园中时,满园的谈笑声微微一滞,众人向公主问安后,随即又恢复如常。
“咦,六公主身后那不是沈家的纤云小姐吗?”一道刻意抬高的嗓音从花丛后传来。
丞相之女宋攸凝用团扇掩唇,目光在沈纤云腰间宫牌上打了个转:“听说沈府被抄那日,她母亲当场触柱而亡,血溅了三尺白绫呢!”
有人小声附和,“她的未婚夫可是新科进士,弃了大理寺少卿的官职也削发出家了。”
“我还听说,那柳尚书想把她弄进府中。这不柳府也被抄了……”
周围贵女闻言纷纷退后半步,有人小声道:“这般不祥之人,怎敢带来赏菊宴……”
“就是,听说凡是收留她的府邸,轻则走水闹病,重则抄家灭门!"
周围几位贵女闻言,或惊恐侧目,或目露怜悯。
沈纤云捧着茶盘的手指节发白,盏中茶水荡出细碎波纹。
商芷冷眼看着这群昔日对沈纤云阿谀奉承的贵女,忽而轻笑一声:“宋小姐这般清楚抄家细节,莫非当时在场?”
她随手折下一枝名贵的“绿水秋波”,簪在沈纤云鬓边,“本宫倒不知,何时大宏律法改由闺阁女子执掌了?”
宋攸凝笑容一僵,连忙福身:“臣女不敢!只是……”她眼珠一转,“沈家犯下大罪,沈小姐能留在公主身边,已是天大的恩典了。以她的罪奴身份万不该来这赏花雅集。”
“罪奴?”商芷冷笑,“她既已在我身边为差,就已经是宫中女官,何有罪奴一说?”
宋攸凝脸色一变,正欲辩解,忽听一道娇柔嗓音自后方传来。
“哪家姑娘惹六妹生气了?商栖款款而来,金步摇在阳光下晃出细碎光斑。她亲热地挽住商芷的手臂,转头对宋攸凝嗔怪道:“宋小姐也是,本宫的六妹最是心善,见不得旁人受委屈,你何苦说这些扫兴的话?”
宋攸凝立刻福身道:“是臣女失言了。只是担心沈姑娘的晦气冲撞了公主……”
“哎呀。”商栖用团扇轻拍宋攸凝肩头,“六妹自幼福泽深厚,哪会在意这些?”
她转头对商芷柔声道:“不过六妹也该体谅宋小姐一片好心,她父亲帮父皇料理朝中大小事务,已是疲惫不堪,近来风寒未育,倒是开始忌讳这些了。”
“皇姐说笑了,我也不过是提醒宋姑娘,若未做亏心事,何必担心什么征兆。”商芷不想再同她们争辩。
“如此一来就是误会了,大家继续赏花便可。”商栖对众女子道。
她忽然展颜一笑:“二姐说得是。本宫突然想起要给四皇叔请安,先行告退。”
转身时她朝玉露使了个眼色。玉露会意,躲过人群悄悄往男宾席方向溜去。
回廊转角处,商芷佯装整理裙摆。不多时玉露气喘吁吁地回来:“殿下,洛将军说会小心防范,还让奴婢转告您。”
她压低声音,“二公主的侍从今早特意向恭王府的丫鬟打听了将军的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