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允回过神，正好听见纳斯大叔说的那句话，心头一跳。

格林小姐和柏理还要去看看别的受伤的团员，顺便找医生问出院的事，先离开了，病房里只剩纳斯大叔和商允。

半晌，商允才问：“纳斯大叔，我让你还魂，是正确的选择吗？”

纳斯大叔梳理羽毛的动作停住，沉吟道：“有些事没有绝对的正确和错误，看你怎么认为。”

商允垂下头：“我刚开始认为让你复活是正确的，但是现在有些不确定，我没有问过你想不想继续活着。”

纳斯大叔哈哈笑：“谁会不想活下去呢，”他声音慢慢落下去，“但我不想按照这种方式活下去。”

后面的话很轻，但商允还是听见了。

“我猜你现在也很想用当时复活我的方式复活安娜和小七吧？”

纳斯大叔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

商允默认。

“我没办法对这件事做出评判，毕竟我也不是小七和安娜，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阳光罩在身上，暖洋洋地让人想睡觉，“但我不想这样，我想喝酒，想出去交朋友，想吃美食。”

这些都是附身到老鹰身上做不了的。

“不过我并不生气你把我变成这样，”纳斯大叔笨拙地跳到他身上，拍拍他的肩膀，“我应该感谢你给了我第二次活下来的机会。”

尤其是可以再多看你一段时间，这样真死的那天去找吉安也算是心安。

商允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是不是有些矛盾？人就是这么矛盾着活完一生的。”纳斯大叔绕回原来的话题，“如果你还想复活小七和安娜，我觉得你还是要问问他们的意见比较好，当然，如果你能找的到他们。”

商允攥紧手心，感觉纳斯大叔已经看透了。

纳斯大叔跳到床上，又慢慢跳到地上，一扭一扭往外走：“我下去找点东西吃，你一会也来吃饭吧？”

商允应了声好，咔哒一声，门重新被关上。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光把影子打在墙上，只有一道瘦弱的影子，却凭空多了两道呼吸声。

商允看着发带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安娜先开口：“帕顿……？”

商允嗯了声。

“还真是你！小七刚和我说你会回来找我们，我还不相信，结果是真的！”安娜声音扬起，“你真的会巫术啊，我当时问你还骗我！”

小七温柔把她揽到自己身边，不要那么激动：“帕顿，你怎么不说话？”

“我，”商允尝试开口，“对不起。”

安娜拍拍小七的肩膀，轻轻靠在他身上。

“没关系，”小七把她搂紧，“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与你无关。”

商允没说话，低垂的眸子微颤。

小七主动说：“知道吗，其实你也救过安娜一命。”

商允迷茫回想：“什么时候，我不知道……”

“在轮船上，”小七说，“在遇见你之前，安娜有些发热，医生说是支气管炎，开了点药物。

但是我们匆忙上船，安娜没来得及吃。然后她在甲板上遇见了你，你给我们订了房间和餐票。”

商允仔细回想：“是有这件事。”

“第二天轮船供应的是海鲜，安娜闻见味道就吐了，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晕船，或者闻不惯海产的味道，”小七有些不好意思，“但安娜回来猜测可能是怀孕。”

他们没敢声张，等下船的时候又去检查了次，才发现是真的怀孕了。

而且发现医生开的药物是对胎儿危害极大的一种，甚至可能导致母体受损。

商允：“这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在没遇见你之前，我们原本是打算吃白粥和馒头的，”小七说，“要不是你给了我们餐票，安娜不会闻见海鲜后猜测自己怀孕，可能会直接吃了药。”

这样说不定孩子保不住，安娜也会有危险。

“所以我们真的很感谢你，”安娜紧接着说，“至于大火，我要和小七在一起，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商允轻轻地嗯了声。

“你还有什么想问我们的事吗？”

商允想起来纳斯大叔的话：“我想问问……”

“问什么？”

尽管看不见人，但从发带上传来的呼吸声和说话声真实得像是就在身边。

商允斟酌半天才说：“我想问你们要不要还魂，就是像纳斯大叔那样。”

丝带一片安静，连呼吸声也没了。

他突然有些拿不准，抠着手心：“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

“帕顿，”安娜放缓声音打断他，“你还需要我们吗？”

商允顿了下，听她借着说，“如果你还需要我们，我和小七很愿意为你多停留一段时间，如果不需要，离开也没关系。”

小七随之道：“生死没必要强行逆转，这对你还是我们来说都不好。”

他是见过帕顿使用巫术的，就连这次大火，他也能猜到和巫术有关，他不希望帕顿被巫术影响太深。

商允抿嘴：“我希望能让你们多待一会，要是没有我，你们还会幸福好久。”

“上帝说我们永不会走散，”

如果商允能看见安娜和小七，会发现他们看对方的眼神里都是满满的信赖与爱意。

“所以帕顿，我们是朋友，也是家人，你只要告诉我，你需不需要我们。”

商允垂着脑袋：“我不确定。”

小七笑了声：“好吧，那我就自作主张请你帮我们还魂，安娜你的意见呢？”

安娜歪着脑袋看他表情：“行。”

商允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同时更加不解。

小七安娜这么好，魔术师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他们这么失望。

但他看不见魔术师的人生，不能再乱猜测。

“等你身体稍微好点再来吧，”安娜打了个哈欠，残魂的状态有点虚弱，需要很长的时间休息。

商允点头：“你们好好休息。”

丝带没了声音，他把丝带折成小方块，用卫生纸包好放到衣服下面压住，然后才起身去找纳斯大叔。

纳斯大叔正和柏理靠在走廊窗户边说话，面前摆着一小碟蛋糕。

“我和一家杂技团商量好了，我随时可以加入他们，”柏理撑着下巴，“要不然劝帕顿和我一起走吧？”

纳斯大叔啄了口蛋糕：“我感觉帕顿不会，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去。”

“那你呢？”

“我当然是跟着他。”

柏理还想说话，看见商允走近：“是不是饿了，我今天买了蛋糕。”

商允接过他递过来的蛋糕，靠着墙和纳斯大叔一起吃：“别的人怎么样了？”

“温蒂大婶今天出院，其余人也就这几天。”柏理思考半天，还是问，“你还要继续留在杂技团吗？”

商允也拿不准，模模糊糊说了个可能。

柏理有些纠结：“留下啊……”

商允点头，看着他：“你要是想离开就走吧。”

柏理刚开始加入就是为了能有地方表演，现在的杂技团明显不能再支撑。

柏理的梦想是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驯兽师，没必要一直圈在这里。

柏理咬着嘴唇没说话，纳斯大叔也跟着点头：“走走走。”

“我想想吧，”他还是有些纠结，转移话题：“小七和安娜，你也要复活他们吗？”

纳斯大叔吃蛋糕的动作顿住。

“会，但是要过几天。”商允顺着窗户往外看，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大海。

柏理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虽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这半年的变故太多了，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呢。”

商允没说话，拍拍他的肩膀。

快了。

他在心底说。

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