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
声名赫赫的姜律师,还只是个不招待见,推着小行李箱巴巴地蹲在家门口的小可怜。
不过两个小时后,火车南站那边,她妈的哥哥会来接她,也就是她舅。
尽管姜澜对这个便宜舅舅的了解,可能还没自己养的那只银斑龙猫来得多,但她也十分知足了。
毕竟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姜澜还以为,她这个兽面兽心的二伯终于丧心病狂到打算把她扔一个荒岛自生自灭了。
一个佣人打扮的女人把姜澜从地上拉起来。
女人的面中布满了褐色的小斑点,鼻头一抽一抽地耸动,模样看着有些滑稽。
这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周阿姨。
她看了一眼手里被硬塞进来的几百块钱,一直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眼底,难得泛起一丝涟漪。
姜澜微微张开了嘴:“您……”
“等到了刘家,一定要好好听人家的话,凡事多忍着点,知道吗?”周阿姨帮姜澜整理完袖口的褶皱,一把拖过她的行李箱,“唉,我倒是不操心你换个地方会活不下去,毕竟你这性子,从小就把家里这几个少爷小姐轮着揍了个遍。”
姜澜:“......”
来接姜澜的司机赶着早点结束这一趟,忍不住咳了两声。
他警告性地瞟了周阿姨一眼,然后冲姜澜微微一弯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客气催促道:“四小姐,时间不早了。”
姜澜嘴角一抽,还是顺从地点了个头。
这称呼是听一次,晦气一次。
周阿姨白眼一翻,握住姜澜的肩膀:“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
姜澜安抚似的拍了拍女人的手臂,刚才话到嘴边没说出来,这会儿再讲,总觉得有点矫情。
她立在原地沉默了半天,最后弓着身子,朝对方鞠了大大的一躬,带着她周阿姨这些年来,谆谆告诫教给她的一个“忍”字诀,利落地转身上了车。
女孩梳好的头发随着动作幅度垂落至肩背一侧,露出了颈后一道淡红的疤痕,长约三公分,落下的位置惊险而充满算计,在那一截白皙的皮肤显得格外扎眼。
门栏内的周阿姨显然看见了那道疤,眼睑颤动了好几下。
她当然明白,那道郑重其事的鞠躬礼除了别离珍重,还蕴藏了少年人心余力绌地请求下,最后的一点体面。
姜澜还有一个六岁的幼弟。
目送那辆茫然无归处的SUV一路畅通无堵,彻底变成了一个小点后,中年女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的鼻梁已经被冻得有些红肿。
周阿姨转身刚要回去,一眼捕捉到小花园后冒出来的一个小脑袋,太阳穴顿时突突直跳。
“哎呦这小祖宗,谁让你光着脚丫子就跑出来的!”
*
火车站周围聚集着不少的流浪汉,或坐或躺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过路行人,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姜澜在半梦半醒间总算捱到了站,刚从车里下来,远远地,就闻到那股难以形容的怪味。
她特意留了心眼,趁着人多眼杂,悄悄挤进一户后边缀着一串小孩的人家,小心翼翼紧跟着对方一齐进了站口。
突然,兜里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姜澜低头扫了一眼,是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舅舅打来的。
电话那一端,立即传出温和而充满歉意的男声:“澜澜对不起啊,你舅妈她昨晚吃坏肚子了,我们现在还在医院……”
“昨晚手忙脚乱的,我就忘了打电话跟你说这事了,你先在家里再住一晚上,下午舅舅马上买票过来接你。”
姜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砸的差点咬破了舌头,一时忘了说什么,半晌,她才回过神。
走道内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来来往往步履匆匆的行人,很难找到一个能暂时落脚接会儿电话的地方,并且周围的嘈杂声几乎盖过了她的声音。
刘一鸣在电话另一头“啊”了半天,啥也听不见,姜澜只好先郁闷地挂了电话。
等往里又挤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她当即拖着箱子飞快闪了进去,才注意到前面就是候车大厅,难怪宽敞了不少。
姜澜迅速回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人接通了,对面沉默了一下:“你,你已经到火车站了?”
尽管心里很难没点情绪,但她还是小声重复了一遍前面说过的话。
毕竟是来寄人篱下的。
“没关系的舅舅,您先照顾好舅妈,我可以自己过来的。”
刘一鸣想让她回去住一晚,这几乎不可能。
单说今早走的时候,她二伯连面都没露一个,司机却准时准点出现在了大门外,这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意思。
再者,即便姜弘烨好面子愿意留她再住一晚,也不见得姜澜就愿意。
在姜家同辈的一众孩子里,姜家这位排行老四的孙女,打小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