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怀德副宗主就差敲着唐纪之的脑壳训斥,“此番博弈,不仅没能扩宽眼界,稳固道心,反而输得惨不忍睹,赔进大半修为。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唐纪之双手带着镣铐,一挣动,锁链咔咔响。她与老鼠同眠,枯草为被六年,被熟人惊动了,才如梦方醒。
“她呢?忍……”
想着丹霞峡的修士,不会刻意记住人间帝王的名字。唐纪之换了一种说法,力求于尽快得到忍寒的消息,“越王呢?宗门来人了?能不能留她一条性命?”
“算我求你的!怀德,我欠你一次人情,你就帮我这一回,就一回!”
盛怀德副宗主在她期待的目光下,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问道宗。是羡瑶台。这不是你我能插手的范围。”
羡瑶台使者抄着拂尘,鎏金靴子刚踩入监牢,盛怀德副宗主就抢在对方的话头落下前,发落处置,“唐纪之,你好大的胆子!”
“你身为问道宗弟子,不思进取。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与我齐头并进的机会,你就别肖想了!从今往后的仙缘,就此断绝!”
“你就在执法堂负责镇守炼魔诏狱,凄惨地度过余生。永世不得出宗,一辈子不得自由身!”
羡瑶台使者清楚她的把戏,也无意与问道宗撕破脸皮,“这罚得会不会太重了些,黄口小儿的年龄,大多都拎不清。”
“那越……”唐纪之不死心。
深沉的萧声回答了她的疑问。
来者,被评为千古绝唱的乐修夫妇,薄禄云,闲庭树。
要所有委决不下的情感都割舍,切断再会之日还能辩白的侥幸。
七弦琴弹奏着离别的古调,扣出的音浪弹开了,将奋勇向前的士兵们拦腰截断。稳重的长萧低鸣辅佐,以环形荡开了进击的骑兵。
名副其实的亡国之声,为离奇的越国一生谢幕。
一滴泪沿着唐纪之面颊落下。
“等会儿,”听到结尾的解裁春,终于忍不住打岔,“这篇故事有点不对。”
“哪里不对?”祁夜良弹了下她的鼻子。
这内容可是他从流浪的散修那儿,重金淘来的孤本。落款的编纂者,单字一个易字。与记载中出现的医女同姓,有故作噱头之嫌。
也可能是他疑心生鬼。这本书就是由易医女书写,流传后世。
至于易医女本人,是本着何种心思,告知越王详情。旁观了越国的兴衰,将它记载下来,就说不清了。
“因为后来被斩杀的乐修夫妇,薄禄云,闲庭树,此时还是名门正派的身份,代表羡瑶台出阵,清剿隐患?”
“这只能说明他们是羡瑶台的打手……”不,不是说这个。险些被带偏了的解裁春,抓住灵光一现,拼命拐回来。“越王对唐纪之的情感,转变有些突兀。”
“哪突兀了?”
“越王相当于是唐纪之养大的,前有母女之情,有存师徒之意。单是得知唐纪之为达目的,放任她的病症延绵数十年,让她的国家沦落到岌岌可危的地步,不足以令她们反目成仇。”
“按照你的说辞,是充分满足了反目成仇的前提条件。”
“唉——你怎么就不懂?”又困又累的解裁春,回击祁夜良,拍打他的脸面。
祁夜良捉着她的手心,放在下巴处,亲吻她的手掌。
解裁春能肯定,越王忍寒绝非单靠两样说法而冷落了唐纪之。
且不说唐纪之后来的弥补之心,在襄助越国的几十年内,为越王的病情忙碌奔波,最后宁可舍弃晋升之路,也要将人带回丹霞峡,足以见她的情谊深浅。
何况唐纪之能被封为国师,足以见她对越国的功劳,有目共睹。
易医女应该是对越王透露了另外的消息,在将丹霞峡将世人作为棋子摆布,以天下为棋盘的故事之外,还套着另外一个故事,击碎了二人的情意。
也不一定是丹霞峡。
解裁春一激灵,羡瑶台的名讳浮到水面上来。
更深夜漏,祁夜良扶着睡过去的解裁春,梳洗完毕。长臂一揽,将人打横抱起,置入床内。
他拨开解裁春额前碎发,在她额心落下一吻,补完了解裁春没听完全,或故意不听完全的话。
“师妹,即便和我相遇的你,和师父相遇的你,和晴大新相遇的你,都不是你的真身,我对你的情谊依旧如青山常在,绿水不改。”
“只是,你还记得你真正的肉身在哪里吗?”
迷迷糊糊间,解裁春跟着冥冥中的指引走,踏进一团迷雾。她拾阶而下,绕过数不清多少个环形阶梯,来到最下方的冰窟。
一人背对着她,宽袍大袖,席地而坐,身前赫然摆放着一个冰棺。
解裁春踱步而行,欣赏了会青年凛然不可侵犯的容颜。手指在精美的棺椁前抚过,似乎能顺着不断往外冒的寒气,感觉到入骨的凉意。
她弯下腰,查验冰棺材质。凑得近了,发觉里面居然躺着一个人。
长着一张和她如出一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