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怡用质问的眼神看段舒雅,段舒雅只好拿起手机,打字:闻人休假回明复,顺道给我带了一些姥姥给的东西,我趁午休时送回家了,本来想晚上和你说,还没来得及。
顺带一个温柔的微笑。
苏芷怡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看,看完也乖乖地收起委屈表情,神色恰到好处地恢复自然。
段舒雅亲昵地握住她垂落的手,两人无声对视。
车内沉默,杜画转移话题,说,“今天我请客,不过没来得及问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后座苏芷怡脑袋靠在段舒雅肩上,两人十指相扣着,顺势说道,“难得和你聚一次,画画姐,我们四个,吃火锅咯,热闹一点。”
段舒雅点头,应和道,“我赞同。”
谭煖开车,微微侧眸,“你想吃火锅吗?”
杜画说,“可以。”
谭煖收回目光,“我也可以。”
彼时金光流淌在城市边际,流云如织,霞光一片璀璨。
杜画目光停留在不知名远方,默了一会儿,缓缓降下一半车窗。
风高高扬起耳畔长发,穿过街道直至视线尽头,在地平线上漾起彩云涛浪。
—
一顿火锅吃了将近两小时,四个人聊五年前的大学生活,聊明复这些年哪些地方又重新修缮了,聊某个学院的老师又跳槽去了哪家公司,聊学校食堂开了什么新窗口,聊明复现在竟然对外开放,周末总会有很多旅客出现在学校路上。
聊三届以内的熟人现在都散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出差,闲游时,偶尔还会碰上,聊工作上遇见的奇葩客户,还有顺嘴一带的家里琐事。
慢慢好像又找回了一点以前相处的感觉,气氛逐渐上来,人之间的距离被这种熟稔带来的亲切感缩短,苏芷怡沉浸在某种潜藏已久的情绪里逐渐上头,在间隙中忽然发问,
“所以,画画姐,这几年,你都在干嘛呢?”
段舒雅反应过来一慌,眼见着杜画神色愣住,不成想谭煖夹菜的动作也一僵,两个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会意,纷纷绞尽脑汁思考怎么转移话题,轻飘飘揭过,苏芷怡因这逐渐混乱的局面,负罪感后知后觉涌现,讪笑一声,“这锅底好辣啊,搞得我我很想流眼泪唉。”
杜画忽然放下筷子,没什么表情,空气沉默两秒,而后她自然开口,神色平静道,“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到处逛,到处散心。”
她在四道复杂两道诧异的视线中轻轻撩一把头发,垂下目光思考,组织语言,
“我是孤儿,小时候因为环境的原因,过得并不好,即便后来交了殷英那样的朋友,但是心理依旧有点问题,总是……很想逃避世界。”
杜画右手食指指尖无意识摁上圆盘边缘,用力一下,它就翘一下,谭煖跟着看过去,她继续道,
“这几年总是感觉日子没什么盼头,殷英去世后,我愈发觉得人不管活成什么样最后都那一个结果,钱财名誉更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稍微缓过来一点后,就想回来看看,以及……试着弥补一些遗憾。”
一整段还算是掏心的话说完,桌上认真听着的三个人神色都有点异样,谭煖松了眉点了点头,段舒雅脸上带着些心疼和怔忪,而苏芷怡,只是沉默地看着桌面。
杜画难得地拿起角落里的小瓶白酒———苏芷怡在点菜的时候要的,段舒雅没让她喝,现在倒是给自己用上了。
她倒了半杯,谭煖要拦,被轻轻拂开。
杜画嘴角勾起一点弧度,说,“好啦,我也没有那么脆弱,当下难得,还是别为以前的事不开心了。”
半杯就那么几口吞下去,苏芷怡吓住,叹了一句,“画画姐你真虎,谭煖都不带这么喝的。”
这顿饭就以最后同时也是第一杯酒结尾,上车的时候酒劲上来,杜画靠着半开的车窗透气,两颊泛红,眼睛里也空空的,谭煖把着方向盘,时不时就要问她一句,
“头疼不疼?”
”想不想吐?”
“有多难受?要不要去医院?”
苏芷怡和段舒雅住一起,离得近,到家先下了,临走叮嘱谭煖有事打电话。
而杜画在晕眩和疲惫中缓缓闭上眼睛,逐渐睡得不省人事。十七分钟后,车子停在小区楼下,谭煖解开安全带,凑近轻声喊,“杜画,到家了。”
副驾驶的人没动静,她又喊了一声,手背贴上人脸颊,烫烫的,热热的,就和她酝酿了一整个晚上的心一样。
见她还是没反应,谭煖的手指贪恋地蹭了蹭,三秒后收回。
她起身迅速下车,绕到副驾驶门外,拉开车门,解开安全带,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杜画在颠簸的路程中缓缓掀开眼皮,视野里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自己的双臂,正紧紧揽着谭煖的脖子。
“到了。”谭煖笑着,胸腔起伏喘着气,她看见杜画醒了,但是手没松,人还在怀里,杜画伸出一只手按密码,1,1,1,1,1,7。
叮一声,门开。
谭煖抱着她进门,径直往沙发坐下。
奇怪的是,杜画仍旧没有主动下来,坐在谭煖腿上,人也靠在怀里。谭煖以为她真的特别累,心里酸酸又沉甸甸的,低声问一句,“抱你去房间睡觉,好不好?”
杜画两秒之后出声,但没回答好或者不好,而是轻轻反问一句,“这样累不累?”
“什么?”谭煖迟钝半拍反应过来,而后满足地拥着她,说,“一点不累,我每天都有健身,你太轻了,抱着跟只风筝似的。”
杜画就说,“那你再抱抱我吧。”
这一句实在太惊喜,谭煖一下子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无措一会儿,怜惜地把她整个人圈住,下巴也贴着发顶,两个完完整整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
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太久,久到谭煖以为这辈子就可以这么幸福地睡过去了,杜画忽然动了一下。
“嗯?”她睁开眼,一只手忽然贴上她的侧脸。
谭煖听见杜画靠近她耳边,静静地说,
“等寒假,或者什么时候,我们都有长一点的休息时间,一起去旅游,好不好?”
谭煖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低头确认,
“你再说一遍?”
杜画依她所言,在看不见的地方垂下目光,温和重复,“我想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一些地方,可以是你想去的,也可以是我去过的……我们出去走走,行不行?”
谭煖笑,笑完捉住她贴脸的那只手,放到唇边落下一个极其绵柔的吻,心满得快要溢出来。
她应道,“行,寒假,就寒假。”
于是,这样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约定,在此夜,郑重落下。
星月全,夜空明,城市寂静,人声阒默。
窗外落叶沙沙,风声萧萧。
破旧小区,暖豆灯光,
温心,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