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他追寻一路,却不想,寻得她时相逢既落花。
怀里的人从未如此安静过,怀中还残留着她的温度,眼下冷得几乎像是一块石头,安静得连她的呼吸都不可闻。
掀开她的衣袖之下,半透明的区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不多时,眼前的人会彻底变成一具透明的身躯。
在他漫长的命途中,怀中之人与他一次次相遇、相爱,最后又眼看着她一次次踏上相同的旅途,走向死亡。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却不知我意,无缘吹梦到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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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睡了很久。
漫长到像是去了趟黄泉,轮回重返人间。以至于睁开眼只是窗纱透进来的微弱的光都刺得我眼睛疼。
我慢慢睁开眼,挣扎着坐起身。
“姑娘醒了!”
似乎有人从不远处跑来。
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小姑娘,提着裙摆大步朝我奔来。
小姑娘激动得扑上来,双手撑在床边将我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最后露出满意释然的微笑。
“太好了!我马上去通知师尊!”
“等等——等一下!”
见她要走,我立马抓住她的手腕,生生把她拽回来。
一大堆疑问涌出脑海,不仅是因为她同我说话是熟稔的语气,还有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自己。
什么师尊?我跟他很熟吗?为什么见我醒过来要第一个通知他?
她诧异地回头看我,露出一抹不解的笑容。
“姑娘有什么……啊!姑娘是不是饿了?放心,厨房已经在做了。待会儿就请姑娘去吃饭。当下是通知师尊要紧!”
见她拨开我的手又要走,幸亏我眼疾手快,又是转瞬之间把她又拉了回来。
“等等等一下!你别急啊!”
小小年纪怎么性子这么急。
她歪着头,乖巧地双手抱在身前站立。
“怎么了姑娘?”
我扶着额头,揉了揉眉心。
“我现在头好痛……什么师尊什么的,完全不明白啊。你能先告诉我,到底怎么一回事吗?”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逐渐生出失落。
“难道姑娘你失……”
未说完的话被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
我和她一同循声望去,一位蓝衣少年快步走进房间,朝我端正行礼。
“师尊感知到姑娘已经醒了,特叫我来请姑娘过去。”
说完,他便又退出我的视线外,背过身去站在门外等候。
又是师尊。
他们左一个师尊右一个师尊,所以这位师尊到底是谁啊!
还有,他俩又是谁?
头好痛!现在似乎不太适合思考复杂的问题,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换上他们提前为我准备好的衣裳,简单地洗了把脸,梳理完毕,我便起身跟随蓝衣少年出发去见他们口中的师尊。
我默默跟在少年身后,穿过蜿蜒的长廊,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两侧是碧波荡漾的水池,池中荷花盛开,微风拂过,荷叶轻摇,水波粼粼。长廊尽头是一座石桥,桥下流水潺潺,桥头立着一座古朴的亭子,亭中悬挂着一幅字画,笔力遒劲,意境深远。过了石桥,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四周种满了翠竹,竹叶随风沙沙作响。
广场尽头是一座巍峨的大殿,医仙殿,殿前石阶上雕刻着祥云纹样。蓝衣少年脚步不停,带着我绕过广场,穿过几道回廊,最终停在一处幽静的屋前。房门虚掩,似有药香与茶香弥漫。
“师尊就在里面。”蓝衣少年低声说道。
我礼貌颔首,心中却有些忐忑。
推门,一股药草香扑面而来,屋内摆满了各种制药工具,墙角还摆放着几盆青翠的盆景,显得格外雅致。一张红木书案上摆满了书籍和卷轴,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中山峦叠嶂,云雾缭绕,白梅繁盛。
蓝衣少年轻轻叩了叩门,低声道:“师尊,姑娘到了。”
屋内,一名男子正背对着我们,站在高大的药柜前,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另一只手则轻轻捻起一撮药草,听到少年的声音,他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进来吧。”
蓝衣少年欠身退下,我则缓步走进屋内。
男子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和药草,转过身来,目光如水般清澈,却又带着几分冷冽。清隽之人一袭青衫,墨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他为我沏了一杯茶,茶汤清澈,微微冒着热气。
我忙接过茶盏,轻声道谢:“谢谢师尊。”
他闻言微微一怔,眉头几不可见地轻蹙,随即恢复如常,淡淡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我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师尊啊,我看他们都这么叫您,所以……”
“您?”他打断我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我心中一紧,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茶,冷了。”
我这才发现手中的茶已经凉透,连忙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茶汤入口,苦涩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我忍不住皱起眉头,五官几乎皱成了一团。
“这茶喝得越快,苦味越浓。”他淡淡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你还是记不住。”
我尴尬地笑了笑,正不知如何回应,他又递过来一杯清水。我连忙接过一饮而尽,口中的苦涩瞬间被甘甜取代,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这是什么水?”我忍不住问道,“没有颜色,却有甜味,莫非是糖水?可普通的糖水能瞬间缓解苦味吗?”
他闻言,嘴角微微上扬。
“是甘露。所以,今天又是闹哪一出?学着清雨和如雪叫我师尊。”
我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清雨和如雪是谁?”
他沉默片刻,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不记得了?”
我摇了摇头。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似乎在判断我是否在说谎。
心中越发不安。
“我……我刚醒过来,脑子一片空白,真的不知道您说的是谁……”
我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没底,就像是给自己洗脱罪名假装失忆的人一样。
等等,失忆?
“对啊,我好像是失忆了。”
我脱口而出,半晌才反应过来说了句了不得的话。
“我……怎么会没有记忆……”
我慌了神,手中的茶盏在慌乱间掉落地面,摔成粉碎。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
手腕被没有温度的手掌攥住,一股力量将我带往前方,落入一个温暖起伏的胸膛。眼角涌出滑落的泪浸入紧贴的衣襟上,温热的手掌慢慢轻抚我颤抖的后背。
他似乎有种让人平静下来的法力,我靠在他的怀里闻着药香渐渐平复下来。
半晌,我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