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之时,千云之岭,白皑皑的医鹿山从漫长寂寥的冬季苏醒过来。
也到了我该离开柳砚清,下山寻找九个男人的时候了。
离别的画面比我想的要冷清。
没有鞭炮起舞锣鼓喧天,没有感人肺腑潸然泪下的一番宣讲。静悄悄的山门,柳砚清独自一人目送我,甚至两手空空,连离别的礼物都没有。
我怀疑自己不是下山游历而是出门买菜,都没个人来送我吗!清雨和如雪呢!说好会来送我的喂!
柳砚清倒神态自若,平静地与我并肩而立。
“我,走了?”
我又难以置信地越过柳砚清的肩头望了望上山的路,空无一人。
“别望了,是我不许他们来的。”
“为啥!”
我一时情急,没控制好语调又失了态,赶忙道歉。
柳砚清早有预判一般,毫无波澜。
“免得你心气浮躁。”
他徐徐走到我面前,眸光里多了几分难得的温柔,不再像重生之处那般冷冽。
“安心上路,记住,沉心静气。”
他的目光又落在我的手腕上。
“对着手链呼喊我,我会听见。”
“嗯,我记住了。”
“替人诊病虽还不到火候,但药草方面姑且过关,生活方面应该不成问题。但也别忘了多看书,巩固功课。”
“放心吧,书都背上的,师尊亲笔版本。”
似乎欣慰我能有学成出师之日,在他看向我后背的行李时,我仿佛看到了他唇畔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人心难测,万事小心。”
我下意识地点头回答,没注意柳砚清已经俯身将我拥进怀里,低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柳砚清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想还有什么话要同我交代。
“总之,有事,我会来帮你。”
我笑着回拥住他。
“多远都来吗?”
环住我的手臂紧了些,像告诉我,无论多远,哪怕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他总会抵达我身边。
医鹿山脚下的镇子名叫鹿镇。出了鹿镇,我计划先往京都的方向走。
从鹿镇到京都有一条官道,是连接东西往来的重要商道,途径的州府也都是商贸往来的重要驿站,沿着这条路走再合适不过了。
我将计划说着发间的神器听,它不作声,也只能当它是默认了。
商道旁每隔几里路便能碰见卖茶的铺子,晌午刚过,趁此歇歇脚。
回暖之际,商道上来往的马车绵延不断,茶铺外停留的马车不一会儿功夫就占了留与停车的空地。茶铺里外全是人,幸好我到是还剩一张空桌子。招呼了老板,终于能坐下歇歇脚了。
“姑娘可否介意在下拼个桌?”
一位青衫书生模样的俊秀之人立于桌边,身上背着行囊,想必也是赶路之人。
我还没来得及咽下嘴里的茶,连连摆手。
“不介意不介意,请。”
书生欠身致谢,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老板也恰逢其时送来了我点的玉叶长春。
“这会儿人多繁忙,公子和小姐多有担待。”
茶铺老板放下茶壶和两个茶盏后,起身招呼刚进门的一伙顾客。
对面的书生轻浅笑道:“想来老板兴许忘了在下点的茶。”
“所以送来了两个茶盏。”
我晃晃拿在手里的另一个茶盏。
“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与我同饮。”
书生颔首拱手行礼,礼仪得当,有一瞬的错觉,眼前的人不像是平凡的读书人更像达官显贵家的公子。
“多谢姑娘。”
两盏茶水下肚,从医鹿山一路走来的疲惫尽数消失。书生也对茶水的清淡满意,不时点头回味。两人的行李堆放在桌旁,一大一小两个行囊。
不愧是书生,包里满满塞的全是书。
“姑娘可是要去什么地方?”
“嗯,云游四方嘛,走一步看一步。”
“好巧,在下也正在云游四国的途中。”
一来二往,还不知道其姓名。有缘千里来相会,他也是我此次下山遇见的第一个人,何不交个朋友。
“还不知先生姓名?”
“闻笙。”他浅浅一笑,拱手道,“是个云游四方的教书先生。”
和煦的春光打在他的身上,暖阳却似月光。他的笑容温和而疏离,仿佛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距离感。我望着他,心中忽然涌起一阵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很久以前,也曾有人这样对我笑过,说过同样的话。
“闻笙……”我低声重复着他的名字。
曾几何时,我是否也听人说过同样的话?
皎皎月光,似良人?
一瞬的错愕,险些打翻我手边的茶盏。溅出来的茶汤稍稍打湿胸前的衣襟,我慌忙伸手去擦,却见闻笙已从怀里摸出一方素白的手绢,轻轻递了过来。
“小心。”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仿佛并未因我的失态而有所波动。
我接过手绢,低声道了声谢,心中却依旧被那股熟悉的感觉萦绕。我抬头看向他,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一些端倪,却只看到他眼中那抹淡淡的疏离。
“云游四国?!”我故作惊讶地问道,试图转移话题,也试图从他口中探出更多信息。
闻笙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正是。四海为家,教书育人,倒也自在。”
我笑了笑,心中却隐隐觉得,他的“云游四方”或许并非表面那般简单。他的举手投足间,总带着一种与教书先生不符的从容与气度,仿佛经历过许多,却又刻意隐藏着什么。
“闻先生游历四方,想必见过不少奇闻异事吧?”我试探着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
他微微一笑,目光望向远处。
“确实见过一些。不过,世间之事,大多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得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