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突然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很响,响得我差点从睡梦中醒来。
虽然我从没有听到过那样的声音,但真要我描述起来的话,那就是许多纸张一起被撕碎的声音。
很干脆,也很令人恐惧。
然后我感觉到了失重感,那感觉像流星一样短暂,短暂到我来不及睁眼,整个人就已经被重重地摔到了地面上。
我于是艰难地爬起来,睡眼朦胧地看了一眼周围,却震惊地发现自己眼前不是熟悉的卧室,而是……废弃工厂?!
延迟的疼痛和震惊一同降临,立刻驱散了我仅剩的一点睡意。虽然哪里都在疼,但是我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左脚脚腕格外疼。
我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脚腕已经肿胀了好几倍,连脚背也一起鼓了起来。为了让脚踝不再受力,我只好坐下,忍痛迅速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其他地方是否也像脚踝一样受了重伤。
还好。虽然我浑身上下有很多擦伤,甚至胳膊上的一大块皮都被蹭掉了,但再没有别的地方的骨头像脚踝一样不能使用了。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捡起附近的一根废旧铁管当作拐杖,拄着拐站了起来,开始观察周围。
在黑夜中我的视野受限,但不远处已被废弃的大型机械和明显的流水线车间构造依然清晰可见。
这里确实是废弃工厂没错。
如果说我是被人绑架了,那么不管是敲诈勒索还是杀人灭口,久无人烟的废弃工厂都是一个好去处。
但是,我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选择将我的被子、枕头、床单、床垫和床板也一起带来,也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不把我绑起来,而是选择通过让我从半空中摔下来的方法让我失去行动力。
等等,半空中?
我疑惑地抬头向上看,屋顶十分平滑,完好无损。如果我是从屋顶之上落下来,那么屋顶必然会破一个大窟窿,我也不只是脚踝受伤了。但是如果我是从屋顶之下摔下来,又是什么将我和我的床抬离地面又放开呢?
机械?如果是特殊的装置,那么我必然能发现它,可是这里并没有这样的东西。
人?在我的视野范围内都没有人影,不过,这个人或许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无法忽视心中的怪异感,于是将目光重新聚焦在和我一起摔下来的这堆东西上。
这堆东西从半空中以不同的速度落地,有的还完好,有的已经破碎。
我忍受着痛苦,缓慢而艰难地移动着,想要将这些东西按照顺序一一复原。当我拨开最上层的覆盖物时,我在这些东西的最下方发现了破碎的地板和水泥块,然后我缓慢地将它们按照断痕拼好。
圆形。
它们都呈现出精准、平滑、完美而无加工痕迹的圆形。
接下来是我的床板,我的床垫、床单、它们留下的部分越来越大,到我的被子,就已经是完整的了。
一个完美的球,它凭空出现在我的卧室,包裹住了我和我的周围,以球面将我们整个切割下来,再将移动到另一个地方的半空中,然后突然消失,把我摔了下来。
虽然这个情况看起来比被绑架更令人困惑,更不合常理。但是,既然是一个球把我送来这里的,那么这个球的目的就绝对不只是为了杀掉我。
换一句话说,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天气很冷,而我只穿了一件睡衣,我把被子披在身上保暖,然后拄着那根铁管,费力地走下楼梯,又走出出口。
外面挂的牌子是日语的,远处是日式建筑。
在这种荒诞的情况下,我忍不住发笑。
一个球,把我送来了日本。
空间转移?穿越?平行世界?还是说,这是我死了以后看到的世界?如果是死后世界,这也未免太过荒谬了。
毕竟我以为人死了就是死了,哪还会有什么死后世界呢?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我摸着黑,一边猜测现状,一边一瘸一拐地忍着痛向外走。
只有到有人的地方,我才有办法求救。
被子虽然披在身上,可是并不能像外套那样严实地为我保暖,寒风一阵阵地钻进来。来到这里就没有鞋子,我着力的那只脚踩在地面上,沾了厚厚的灰尘,又被粗糙的路面不断摩擦,已经开始一阵阵地疼痛。而另一只脚,即使不着地,也能疼得让我直冒冷汗。
虽然又累又冷又疼,但我知道,我绝对不能大半夜一直停留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光着脚走出这个厂房,又走出这个工厂,走上了一条小路,又顺着这条石子很锋利的小路走上大路,然后继续沿着这条路走过了四十七个路灯那么长的距离,我几乎精疲力竭了,再也走不动一步,才又看到了一条小路。
这条小路上有一个小小的村落,还有灯光。
我立刻振奋了起来,提着仅剩的那点力气一步一步地挪到村落,然后站到第一户人家的门前。
这户人家看起来和其他的人家一样平平无奇,破旧,安静,在凌晨也没有开灯。
可是,又有什么不一样。
我很累了,但是我还是闻到了潮湿的,粘稠的,诡异的,阴暗的味道,令我头皮发麻,寒毛直竖。
好奇怪。好危险。
我得换一家。可是我好累,累得几乎走不到下一家了。我停顿在那里许久,最后闻到了寒风中的一丝血腥味。
我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收回准备敲门的手,转身离开。
我得离开这个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