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至臻将那碟鲜笋牛肉馅包子往对面推了推,开口仍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大老远买回来,你不吃这牛算白死一遭。”
“……多谢。”林岚连续失眠几日,昨夜也不例外,眼看朝阳起才眯了一会就被敲门声叫过来吃早饭,这会自然没精神反应也迟缓,搁下汤匙夹起包子如同嚼蜡一般食不知味。
秦至臻看她惫懒寡言,也歇了说话的心思。
一顿早饭吃得无比沉默。
林岚洗完碗又拒了午饭,上楼补觉到下午,缓足精力临出门前去跟屋主讲一声。
“去学校?”秦至臻随手抄了颗粉桃,边抛边往外走:“一起吧。”
林岚刚要回绝,对方回首意味不明地瞧了她一眼,她抿抿唇抬步跟上。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两厢无言行至半路,秦至臻随手抛掉桃核,冷不丁道:“镜头里瞧着能说会道的一人,现在怎么哑巴了?”
“我何必上赶着讨嫌,”林岚近来愈发气虚加之睡眠不足,不习惯山路走这么一段额上已蒙了层薄汗,心下也不大痛快:“不知您想听我说什么?还请明示。”
“为什么跟别的男人跑到这来躲清闲?前儿还当众诉衷情,今儿就换了人。”秦至臻看她跟不上自己,只好放慢脚步,也听出她话里的火气:“怪我坏了你俩的事,你心里有怨?”
“……”林岚无语地仰头望天,深吸一口气道:“合着您认为但凡异性同行皆是有染?还是说,我算有主之人,必须遵循妇道,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秦至臻回身瞧她,神色不虞。
林岚淡漠回视,语速很快:“我提了分手他却瞒着我官宣,您要想替他兴师问罪,恕我无话可说。都是女性,没必要给我扣妇德的帽子。我这人脸皮厚无所谓,唐麒不过好意送我一程,平白牵累他的名声,这罪过算您的算我的?”
哟,还真挺烈性。
秦至臻见她神色坦荡,又思及唐麒的踌躇畏缩,顿时明白了什么,只觉有趣不恼反笑:“既这么着...是我先入为主,对不住你。我呢,算是学校的老师,一年得空个把月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干些实事。你的来意又是什么?”
“暂时没去处,”林岚接了她递来的纸巾拭额,语气缓下来:“慈善难免有水份,就想亲眼看看捐助有没有落到实处。再者打算借地方待几天,也感谢您昨晚的收留。您要觉得这是挟恩图报,我认。不方便的话,我不给您添麻烦,去过学校我就走。”
倒也坦率。
秦至臻点点头,直奔主题:“师哥让我代为照顾你,他难得提这种要求,除了忌口和个别杂事外也没细说更多,网上各类消息看多了搞得我对你有些误会。”她伸出手,笑道:“我说话直,你别介意。”
“理解。”林岚回握算是冰释前嫌,“直性子才好,不藏奸,实在。”
秦至臻也没曲解她的意思,主动揽了她肩膀——没辙,个头差一截这么搭着最方便顺手。又问:“你俩吵架闹别扭了?”
林岚既诧异她态度的急转又不适应外人的亲近,不免肢体僵硬,闻言摇了摇头:”我跟他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分开也是为了他好。”
秦至臻笑容一僵,站定不语。
林岚只得跟着停下,侧目看去。
“打着为谁好的旗号,怎么就不肯考虑对方被丢下会是什么滋味。”秦至臻冷声道:“自诩聪明,实则自私透顶。”
林岚从她神情中品出些切肤之痛的忿然,想了想提议道:“晚些回去,喝一杯如何?”
*
刀刃刺入皮肉,奇在伴随着痛感的是……意识也随之抽离、飘忽。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果然少了初时的惊异。
宅院深深,客室气氛凝重。
“她算哪门子座上宾?妖鬼邪祟赶出家门是正经!”
榻上包袱散乱,她的零碎细软俱在,主人却没了踪影。
——一腔衷肠柔情未诉,她又一介伶仃懵懂之身,怎可独入红尘是非?
心急之下,他不顾众人阻拦抽身要追。
“大逆不道!!你罔顾婚事在即一去数载,归家即便不为完婚也理应侍奉父母,现逢乱世......”
争执,再度离家。
遍寻无踪,心灰意冷。
交锋,追悔错失。
失而复得,得…又复失。
孰料她心里容下那人,眼中再也看不到他。
到头来不过落得她轻巧否认,只当他是兄长…而非爱欲之侣。
幸而峰回路转,卑劣下作又如何?
执念酿劫,三人成局,他输不起了。
直至终于讨得应允,共结连理。
青瓦楼台张灯结彩,吉庆非常。
艳红喜服在身,银白水幕映出男子意气风发之态。
正冠之际,房门三声叩响。
来人俯身行礼,口中禀颂急报——
景象陡转,推门而入只见红烛映鸾帐,凤冠并婚袍歪散在塌边,屋内空无一人。
一而再,弃他不顾。
羞辱不甘、失望挫败并携恨意滔滔充斥胸腔,经久不散。
转瞬间,幻梦方醒。
腕上时针不过转去半圈。
一时情绪翻涌激荡难平、头痛欲裂,唐麒双手扶额哑声喃喃:“所以…我和她真是——”
“是我们。”乔景煦嘴上纠正他的用词,手里一圈一圈缠着纱布。
唐麒双目茫然看他收刀入鞘,掌心伤口渗出的血液一滴滴落入他备好的古朴器皿,莲样瓶口,其上刻古文绘奇兽,难认非常。似铜非铜、说银不银的金属质地乍看与那匕首别无二致。
可他已无心深究,这般异事……太过逼真了些。
“时空、躯壳再怎么转换,本性也难移。据我推测,你来还那欠下的亲缘鸳债,而我从始至终只要她回心转意。”乔景煦另取纱布为他上药包扎,难得正色道:“你舍不下的,我却可以,也许这才是分而投生的本意。助我得偿所愿,既无碍你的前途,也能尽早了断这‘冤冤相报’,何乐不为?”
唐麒僵直的视线对上他瞳孔中映出的影子——那是迷茫惶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