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隐真点点头。
霍行知不住上下看季隐真,瞧见季隐真用发带捆着头发,便想起了自己的簪子。如果季隐真用他的那只簪子束头发就好了……
他随即按着自己的想法行动起来,问道:“隐真,我给你的簪子还在吗?”
季隐真表情愣怔了一下,随即移开眼睛,不与霍行知对视。
如果季隐真说丢了扔了,都在霍行知的意想之中,可以接受,自己还可以趁此机会亲手给季隐真做一根发簪,但此刻季隐真的动作明显有猫腻。
他挪到季隐真身边,将脑袋凑到季隐真的耳边,道:“你看看你不打自招的样子,你说吧,我的簪子去哪儿了?你说了我就原谅你。”
季隐真犹豫半晌,道:“扔在湖里了。”
霍行知道:“好端端的东西,你丢了做什么?”
季隐真看着他,道:“我以为你死了。”
霍行知猛地想起自己在土里面埋着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响起“任务进度加十”“时间重置”等的字样,要不是这声音将他吵醒,霍行知现在已经和大地融为一体了。
霍行知想起那段风餐露宿的日子就想抹一把眼泪。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
季隐真是因为自己死了伤心,才会误打误撞让任务进度增加的吗?
一时间霍行知心中酸酸软软的,思虑了很多才开口:“丢哪儿啦?”
季隐真指了指水榭的方向,道:“那儿,你要去捡吗?我去吧,你不是怕水吗?”
霍行知一听就知道季隐真是在说虎口岭那一次,道:“我不怕水,那次只是被吓到了,我不用内力能憋气三分钟呢。”
季隐真还是不赞成:“下面什么都看不见,不然,明日我叫人捞一下。”
霍行知摇摇头,道:“不可以到明天。”
季隐真正想问什么为什么时,霍行知快速将船划到水榭边,道:“等我一会儿。”
霍行知一路上跑着,到了季隐真的寝殿,将柜子上的夜明珠拿了出来,又跑回去。
他那天打量那屋子时候就看见了,幸亏他心细。
季隐真道:“你拿着夜明珠下去吗?”
霍行知道:“是的,别担心我,你知不知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水性好,我还有后福,你就等着我把簪子捡回来吧!”
说罢噗通一声跳下水。
季隐真数着时间,霍行知冒出了头,吸了口气,又下去了。
霍行知冒出的地方在湖中,季隐真重新坐上小舟划出去,盯着霍行知,就算出了事他也能救一下。
霍行知第二次冒出头,是在水榭边,第三次第四次都是。
季隐真盯着,心里也不断冒出将簪子找回来的想法。只怪他那天心灰意冷,将簪子丢了,现在还要让霍行知去找。
下一次霍行知探出头的时候,只见他一脸惊恐,季隐真心中一紧,道:“怎么了?”
霍行知咽了咽口水,道:“下面有好几具白骨。”
季隐真松了一口气:“那是我师父淹死的人,你别害怕。”
随后季隐真向他伸出手,道:“都怪我,你别去找了,上来吧。”
霍行知憋着坏心思,笑着向季隐真的方向游去,到了季隐真手边的地方停下。
季隐真想去够霍行知,却只差一点点,明显霍行知是故意的。
季隐真正张嘴要叫他上来,霍行知以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季隐真的手狠狠亲了一口,季隐真像是被蛇咬了一口,猛地将手抽回来,一脸震惊。
霍行知哈哈大笑,随即将头一低,又钻进了水里面。
季隐真的手放在胸口,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他盯着霍行知消失的地方抿着嘴一声不吭,一时间,忽然明白了自己那天不过就是亲了霍行知一下,他怎么反应那么大。
后面霍行知从水面冒出头的时候,他再没伸过一次手。
但霍行知不消停,潜了好几次感到了无聊似的,游到小舟旁,道:“隐真,我想起一件事。”
季隐真莫名觉得霍行知没安好心,默默往另一面挪了挪位置,道:“怎么?”
霍行知道:“老人说,晚上要远离水域,因为这世界上的每条河里面都死过人,死过人的水域,会有种叫‘水鬼’的东西,他们会趁着夜黑风高,将靠近水域的人拖下水,做自己的替身……”
替身的“身”刚说了一半,霍行知猛地消失,那样子真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了下去!
季隐真扑倒小舟旁,没来得及拉住霍行知,当即脑子一热什么也顾不上便要跳下去,但就在此刻,霍行知又忽然冒出了头,季隐真吓得坐倒在了小舟上。
季隐真真的被吓到了,小舟在水中不断晃动,在水中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霍行知不住地笑,道:“好不好玩?”
季隐真紧抿嘴唇坐起来,举起手,狠狠在霍行知头上锤了一下。
霍行知哎呀了一声,连忙道:“我不敢了隐真,我错了!你别生气!”
季隐真也就打了他一下,再不理他。
霍行知爬上了小舟,腆着脸凑过去,语气带笑,道:“隐真,以后束头,用这个吧,好不好?”
霍行知伸出手,露出手中躺着的木簪。
灵霄山的木簪用的都是极好的材料,泡在水里一个月也没什么异常,擦干水就能用。
季隐真不说话,霍行知便死皮赖脸凑去,道:“那我帮你带上啦。”
季隐真忽然抬手挡住,道:“不必。你……回去吧。”
“啊?”
季隐真道:“你回去吧,流明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们本就不该有什么纠扯。”
霍行知一直觉得季隐真今晚对自己不像从前一样,就算是笑,也要控制地笑。此刻听了季隐真的话,才后知后觉地了然了季隐真的心结。
霍行知沉默半晌,道:“传闻魔君造出了一种令牌,滴血成契,令牌的主人可以感知持令牌者的情绪,后来被老宫主拿来给你们练功用。隐真,是你身上那块刻着流明宫的令牌吗?”
季隐真似乎想到了霍行知要做什么,急忙将手按在自己的腰上,但迟了一步,霍行知已经将令牌拿到了手中。
下一刻,季隐真的瞳孔微缩,呼吸有些急促,道:“你怎么……”
霍行知将手指上多余的血迹擦掉,道:“隐真,我是真心的,你听到了吗?”
季隐真头脑发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霍行知也不非要他说个一二三出来,转移了话题,道:“今天中秋,却吃不上月饼了,来喝酒吗?”他揭开酒壶的盖子,一只自己拿着,一只给了季隐真。
季隐真夺过酒壶一饮而尽,又将酒壶交给霍行知,道:“我要走了。”
霍行知拉住他的胳膊,偏生季隐真划得快,小舟歪了一下,两人不禁向后相继倒去。
这样躺着看见的夜空,与平时看见的,倒有所不同。
霍行知还没感叹片刻,季隐真便坐起来了。
霍行知也跟着起身,将自己剩余的半壶酒喝光,道:“隐真,你要是不说出二十个要走的理由,我就当你是害羞了,明天还去缠你。”
“二十个?”季隐真的声音惊诧。
霍行知不禁笑了。
恰时,镇上点起了烟花,数几十声闷响,在天上炸开一片片的烟花,绚丽无比。接着又是几十声闷响,那烟花继续闪着,一片歇了,又一片续上,整片天空都明亮了起来。
霍行知侧脸去看季隐真,季隐真抬头看天,眼中的光彩忽明忽暗。
他雪白的脸上浮着淡淡的红晕,嘴角微微抿着,眉毛也微微皱着,似乎再纠结什么事情。
霍行知看了半晌,道:“隐真,好漂亮的烟花,但在我眼里,也只能属于人生第二之美了。”
季隐真转头警惕地盯着他。
他并不想去问霍行知的第一之美是什么,他总觉得自己问了的话,霍行知又会说那种叫人不知道怎么回应的话。
霍行知看季隐真不睬他,也不气馁,自问自答道:“我的人生第一之美,是在中州南地,一位惊鸿一见的美人。他性情温良,眉目似画,当真比这烟花还要有趣好看了十倍。我日日都想念他,时时都盼着和他说话,不过这位美人虽美,性子却不怎么美,有了心事只愿自己琢磨,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伤心了,我想和他说‘我永远陪着他’,不知道他会不会信。”
霍行知的话一字一句落进季隐真的耳中,听见“美人”二字,首先觉得是个女子,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再想起霍行知不知去向的一个多月,顿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美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排斥,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垂着眼思来想去,只能顺着霍行知的话,问:“你来流明宫的路上遇见的吗?”
霍行知:“……”
季隐真哼了一声,道:“你去说吧,说不定就信了。”
季隐真的话音落下,空中只剩下了树林沙沙作响的声音。
良久,霍行知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道:“美人是你。”
霍行知说完,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羞臊,体内好像烧起了一团火。
二人此刻坐在舟中,挨得很近,可神情却截然相反。
霍行知面红耳热,季隐真的脸虽然微红,但眼神冷淡。是喝酒喝的。
霍行知感觉自己酒劲上来了,脑袋晕晕乎乎想个东西立马进入了死胡同。这种时候了,季隐真还用这种眼神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说自己是一厢情愿的?
霍行知想得有些头疼,懊恼地叹了口气,将头沉沉低下去,干脆不想了。
季隐真歪头看下来,道:“你怎么了?”
霍行知所幸放开自己,躺在舟上,双手展开,叹道:“我好像喝醉了。”
季隐真坐到霍行知的身旁,从上至下看他,道:“他们都说,喝醉了是借口。”
霍行知第一次觉得季隐真时常的灵机一动如此让人无地自容,揉了揉脸喊道:“隐真啊!你就不能不聪明一点吗?你这样让我很难堪啊!”
季隐真道:“难堪什么?”
霍行知猛地坐起来,指着自己的脸,道:“我的脸烫得能煎鸡蛋了。”
季隐真道:“我的脸也烫。”
霍行知心里生出鸡同鸭讲的悲哀,正准备哀嚎一声埋头痛哭,季隐真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道:“你摸。”
顿时,霍行知不止脸可以煎鸡蛋,身体已经开始烧热水了。他感觉自己的头顶一定有腾腾热气冒起来,飘了很远很远,所有人都知道他熟了。
霍行知感觉自己更醉了。
二人怔怔相望,如此良辰美景,霍行知应该扑上去把季隐真的嘴啃烂,就连后面十八禁的种种内容霍行知也想到了,现在夜黑风高,也不会有人来这里,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霍行知兀自想着,脸更红了,猛地把手抽回来,正襟危坐,根本不敢多看季隐真一眼。
他心中万千思绪,还不忘记将一只不安分的手伸出去,试探地握住季隐真的右手,终于鼓起勇气面向他,大吼道:“隐真,你饿不饿?我给你做饭!想不想吃大烩菜?算了,大烩菜不如地三鲜下饭,咱们吃地三鲜吧!”
季隐真道:“我没吃过地三鲜。”
霍行知另一只手摇起船桨,怒吼道:“咱们现在去吃!”
【第一卷·东风夜放花千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