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王月西过起生日的时候,好像是全天下人的事,那些曾经深爱过他的人营造出的热烈与追求,一度是别的人啧啧摇头,可惜福祸相依的典范,有些人可怜他、怜悯他,王月西很难过。
后来他自己也觉得生日变得恐怖起来,每个人都要他告白,emoji式的爱心让生日变得是个末世。
他躲到房间里,拔掉网线,然后一切都清净了,经纪人敲门都假装不在。
王月西发烧了,他的心情就像外边的雪簌簌簌地往下落,觉得并不恐怖,海底的阴影也没有出现,只是积雪难清,连人带着灵魂沉甸甸地投降。
偶尔小声说话的人会拿起干净温暖的手帕给他擦眼泪,王月西转头对这个人笑了一下。
你看,他还能笑。但是这个人说:“你鼻涕泡出来了。”
“没有鼻涕泡。”
“嗯……”
“那好吧。”罗彩面无表情地把帕子覆盖在王月西鼻子上——漫山花野的绿葱山丘——罗彩一捏,“鼻子擤擤。”
王月西极不情愿地哼了一下,美人嘛也不是喝花露的仙女,更何况这美人还有耸嵩的欲望,喜欢捣得人疼,一点都不需要怜香惜玉。
他总是哭,刚住进市中心医院时,护士居然认得他,知道他是什么人,一些事自动就钻进脑子里了,记忆嘛有时好如标签机,一打一个准,心里的印象极度鲜明。当时罗彩捏着王月西的手指,看着这名护士,之前他刚扇过一个黑诊所的人,气度还很狭窄。
但是医护人员本身就有怜悯心,王月西当时伸着手,护士给他处理发炎的伤口,刷的一下,护士觉得慌了,看到他哭,那些心里被小道消息种下的果烟消云散,轻声说话:“很快的,不疼。”
王月西眨眨眼,想了想,很慢地回答:“好。”
罗彩松了一口气,王月西愿意答应人,说明吃了药有用,这次还是会好起来。
“谢谢。”他送护士,护士说没关系。
后面几天,护士都来给王月西换药,最后一次上完药,王月西手腕的皮肉已经开始愈合,护士眉头轻松愉快地踮起来,“还好没有留疤呢。”她是真的觉得挺开心的,后来怎么也想不起来第一次见到王月西真人时的想法。
后面罗彩撑着下巴趴在床边,望了一会他,王月西在安静地呼吸,蜷曲的睫毛上有罗彩——这只小熊喜欢吃的蜂蜜——不管看多少次,小熊深爱着的这张面孔依然没有变,我真喜欢这张脸啊。
罗彩干脆整张脸埋进王月西的手掌心里,反正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王月西,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吧?”
要是医院里有疯狂的人,然后开始朝他们扔苹果,要是护士故意假装报复,手法粗鲁,他自己要怎么一边护着王月西一边逃走呢?或许记者闻讯而来,警察也来了,总之乱成一团。
他最怕的还是王月西,站在桥上说带我回你家吧,大概是这样特别的存在吧。
这一刻漫长的折磨抿着嘴应对,然后王月西曲手挠了一下罗彩的脸。
罗彩头扭过去,掌心里的耳朵被堵住了,据说耳朵连着心,这样做让话语进不到心里,是他闹别扭了一样。
王月西盯着头顶,还有一对熊耳朵——听得见手心温热害羞的挽留。罗彩耳朵痒痒的,头发丝歪来歪去不耐烦,这个人真的好烦,但也因此坚持不下心,想着就眼眶红了掉了点眼泪下来。
还是医生来了,轻松地打招呼:“怎么了?难道不欢迎我来吗?”
年轻的医生和林黛川的那位不一样,罗彩说没有,让到一边,给医生腾位置。
医生和王月西说了很多话,也不是很多,一问一答。大概有些话得要慢慢地讲,王月西要住到春天来,所以医生说下雪了,三个人同时望向窗外的白茫茫,过了一会,医生邀请罗彩到外面走一走,大约是要谈一些王月西的事。
从便利店出来抵达医院的那天,王月西神情涣散,两个人淋着满头化掉的雪,罗彩脱力地扶着王月西,站在医院大厅要晕了过去,后来来了医生和护士,医生用很恐怖的眼神问他你把病人送到什么地方了?
罗彩摇头,他不知道,拧着声音差点哭出来:“我不知道。他叫人打电话给我……”
扇护士的手还是麻的,医生看了他一眼,让别的人带他去暖和一下。
今天医生说到这件事,跟罗彩说对不起。
“没关系。”
“王先生现在就是注意修养,可能还会有难熬的时候,但我们医生也会全力配合,罗先生之前说想争取带他去看看春天对吧?”
“嗯,他不喜欢冬天,怕冷。”
“那我们更要加油了。罗先生,最近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医生指了指眼睛,“黑眼圈都跑出来了哦。”
“只是睡得有点少。”
“罗先生也许可以考虑请个护工,晚上帮你照顾一下王先生,正好趁机会可以补个觉。”
“我有点不放心。”罗彩说,“医生,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他其实并不是生病脑子坏了,只是暂时性难受,很多事他自己能做到,可能会和以前不一样,就像认知变了,我曾经被建议不要再用过去的眼光和要求看他,但另一方面,他又是个正常人,我到底该怎么去看待他呢?这几天我一直在照顾他,因为手受伤,不能沾水,所以我帮他洗头洗澡,就像妈妈一样,但我想这并不是暂时性的,以后他也会因此受伤,或许……”
有个病例——他拿起了菜刀,几乎是要把整个手砍下来,血飙出来,他也许会立马死,又或者不会,反而拿起电话打了120。总之最后他活了下来。罗彩看完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王先生很配合。准时吃药,配合护士检查。”医生坚定地告诉他,“病人有很多种,我曾经见过刚出院又把自己搞进医院的病患,他说自己不想活了,但谁知道是为了什么呢?也许是出院后没人在家等他,医院里还有人陪他说说话。我也不是想因为你是他的伴侣就说这是罗先生的责任之类的话。我只对病人的病症出具建议,但是人生之类的,医生也不是万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