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映给桑柔办完住院手续,孟文礼和沈卉来了。
叶映正洗着手,看着他们出现在门口,眼神微微动了一下,问:“你们怎么来了?”
沈卉跑过来握着她的手,急忙说:“桑桑呢,她怎么样了?”
叶映指着门口那处说:“呐,床上躺着。”
这间病房有三个床。
桑柔住在靠门那床。
沈卉跑过去看,她一只手握着桑柔的手,另一只去测桑柔的体温。
而桑柔刚刚测完体温,睡着了。
沈卉坐在床边,看向叶映,着急地问:“怎么样了?”
叶映在床头桌子上抽了一张纸擦拭,站在一旁,语气很淡,说:“老毛病。”
沈卉皱了皱眉,问:“还是咳个不停?”
叶映轻轻嗯了一声。
一旁的孟文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递给叶映,认真地说,“映姐,这个钱,你先拿着。”
叶映看了一眼沈卉,又看了一眼孟文礼,把信封推回去,果断地说:“我不要。”
沈卉皱眉,立即道:“怎么不要,你不要这个钱,你怎么给桑桑交住院费?”
沈卉从孟文礼手上拿走这笔钱,硬塞到叶映手上。
叶映看着手上那笔钱,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他们两口子刚实习,这笔钱估计是刚发下来的工资。她拿了,他们吃什么?
更何况,她来京市两年半,他们两口子没少帮她照顾桑桑。
做人不能要得太多。
叶映把钱塞回沈卉手上,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眼帘半垂着,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她说,“我刚刚已经交完桑桑的住院费了。你们先顾好自己吧。”
沈卉皱眉,“胡说,你哪来的钱?”
小桑柔早产,生病是常有的事情,简直就像个吞金兽。叶映这些年,把老房子卖了,加上姐夫的抚血金,姐姐买房的钱,还有自己的奖学金,养了桑桑足足三年多。
叶映勾了勾嘴角,眼帘半垂着,轻声说:“跟老板提前透支了。”
沈卉迟疑地看着她,“真的?”
叶映摸了摸桑柔的小脸,笑道:“我们老叶家就这么一个闺女,砸锅卖铁也得养着。”
这是她姐姐的遗孤。
也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能咋办?
拼死拼活也要把她养大。
沈卉顿了顿,抽出一千五给叶映,说:“那这一千五,你先拿着。”
这回叶映接了,她抽出五百块钱还给沈卉,剩下的都塞进自己口袋里。
叶映笑着说:“好了,我记着了。以后让桑桑好好孝敬你们。”
叶冉心善,性子温柔,对她的朋友们都很好。沈卉和孟文礼最难的时候,叶冉曾给过他们一些零花钱。
穷巷里,一点义气和温情最动人心。
这些年,沈卉和孟文礼没少来照顾桑柔,也有这部分原因在。
沈卉把话咽了回去。
叶映说:“好了,知道你们忙,回去上班吧。我一个人照顾她就好了。”
沈卉不舍地看了看桑柔,有对叶映说:“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叶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孟文礼牵着沈卉的手,对叶映说:“映姐,我们先走了。”
叶映点了点头。
等两人走了之后。叶映抬起那双眼睛,眼底淡暗无光。
她那里来的那么大面子,还没上班就让老板给她发钱?
叶冉生桑柔走的那天,桑柔亲生父亲那边来了亲戚,想把桑柔带走,叶映不同意,他们走的时候,给叶映留了一张卡,每个月不定期给她打一笔钱。
要是换以前,以叶映的傲气,她绝对不会动那笔钱。但是,人穷到末路,谁还要尊严?
她不会为了那一丁点自尊,让她的女儿受病痛折磨。
眼底翻涌上来一片酸涩,叶映闭了闭眼睛。
*
“你说什么?”许恒提高声音问。
“你声音那么尖锐干嘛,”穆辞皱了皱眉,说,“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许恒不欲跟他争辩,又说:“你再说一遍。”
穆辞说,“我说,季知渝说,叶映那个女儿,其实是她姐姐的遗孤,不是她自个生的。”
“怎么样,哥们义气吧,一听说你喜欢那个师妹,马不停蹄让人去打听了。”
许恒愣了又愣,呆呆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养自己姐姐的孩子?”
穆辞摆手,“鬼知道。”
自己还是个学生,手头上也没钱,居然还敢养一个孩子。果然是底层出身的人,真是疯了。
许恒恍惚地走出夜色,开着车,不知不觉开到了医院。
他回想那天的情况。
他看不懂叶映这个人。
十八岁,养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先天不足的孩子,她知道自己要填进去多少钱吗?
但他忽然又想到叶映一声又一声的低哄。
还有那个小女孩,一声又一声“妈妈。”
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哪里容得外人质疑?哪里轮到外人说话?
许恒看向窗外,那个大雪叶映怀里抱了个小女孩,瘦瘦小小的,但她走得又快又稳。
以桑柔那个体质,这条救命的路上,她不知走了多少趟。
她读了那么多年书,她不是不清楚,先天不足的孩子可能会面临什么。
但她还是做了。
究竟赌的是侥幸,还是她觉得自己会赢?
许恒突然有那么一刻,很想下车,然后冲进去问问,她怎么想的。
他只是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已。
雪下的很大,青年的好奇心慢慢生出情愫的种子,在冰天雪地里扎根。只等春天一来,春雨洗礼,拔地而起。
当时只顾着眼前,却没有思考后未来。以至于许恒后来一遍遍问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