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起头,不知是不是错觉,两人视线相撞一瞬。
乐师指尖在胡琴上急拨,音乐愈发急促,那胡姬的舞步也随着加快,之后一个回旋,竟是一跃而起,臂间轻纱拂过白果的面颊,带着几分酒意,几分脂粉香,还有一声调笑般的轻笑。
白果急忙后撤几步,她捂着耳朵,决定今天晚上不洗脸了。
见她慌忙又微微涨红脸的惊讶模样,陆象先故作吃味,摇着折扇道:“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
白果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又犯病了,瞬间将刚刚那抹羞涩抛之脑后。双臂抱胸在前,露出恰到好处的邪魅微笑。
她伸手抢过陆象先的折扇,用扇尖轻挑起对方下巴,像是个地痞流氓般调笑道:“那希仲兄也为我献上一舞,如何?”
看着脸上笑容瞬间僵住的陆象先,她终于没忍住大笑出声,别说,她还挺期待对方的翩翩舞姿,定会有震撼全场的效果。
敛住笑意,白果将折扇占为己有,又迈着六亲不认的大步转身迈入走廊深处的包厢,那里便是此行的真正目的地。
身后被再次戏弄的陆象先无奈摇头,嘴角噙着笑,跟在她身后推门走了进去。
大门吱呀一声轻响,隔断了外界种种喧嚣。
与想象中的热闹场景不同,里屋围了一圈又一圈人,都踮脚张望着什么,时不时还要露出惊讶的神色,让人不免好奇他们究竟是看见了何等宝贝才会如此。
白果在人群中瞧见好几个熟人,包括今早还因她在听课过程中睡着而阴阳怪气的李主簿。没错,她听的正是李林甫的课,因为太过于催眠而直接倒下,连人带桌一起倒地的那种。
李林甫气得面色发青,将她好生训斥一番。
寻常学生都不敢在他课上犯困,可这白女郎偏偏困成那个模样,这不是故意找茬还会是什么?
但她当真冤枉,“水课直接睡”已是刻在大学生的DNA里,她还没有可以和生理本能相抗衡的斗志。
白果顿住脚步,完全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存在。于是缩进人群另一边,这边零星坐着几个没凑热闹的,有位小厮正低头收拾满桌残局,动作十分熟练。
她先向小厮打听打听究竟是什么东西吸引了那么多人欣赏,难不成是某位写出惊艳诗句的大诗人?
谁知这人抬起头,一脸苦闷神色道:“我,我也不知,白女郎,别来无恙。”
嚯,竟又是个老熟人,简直就像是这个世界的路人NPC,随时刷新。估计是又得了什么消息,所以来这酒楼里当短工吧。
老熟人月韶光用抹布擦拭干净桌子,动作相当利索,不愧是为了追星打过千份工的最强粉丝。
不过他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难不成还没见到偶像李白?
听到这话,月韶光的眼里都没了光芒,他喃喃道:“我以为,我以为李大人(李邕)会邀请太白诗人来的……谁知并没有。”
说着说着,他又生起气来,替偶像打抱不平。
“太白诗人如此有才华,李大人如何能不欣赏呢?!”
倒没听说李邕和李白有过什么仇怨,看李邕的性格和做派应该会和李白很聊得来吧。
或许正是因为太过相似,不想看见一个和自己人设相仿,但才气还比自己厉害的人出现?
人之常情而已。
白果暗自思忖着,腹中忽感到几分饥饿,要了盘糕点,从中挑出块名叫杏酪的点心。
白生生像是块嫩豆腐,入口即化出清甜杏香,酪质绵密如丝,尾调带一丝乳香微酸,喉间残留淡淡蜜香。
甜而不腻,简直是对甜品的最高评价。
拦下还在收拾的月韶光,眼巴巴询问哪里还有杏酪可以吃,她方才扫视一圈,似乎是刚刚打扫完的缘故,周围酒桌上都空荡荡的。
杏酪本不是什么难得的糕点,可今日有位客人要了许多,于是便来不及做了,好在后来的客人都没太注意到。
他指向不远处难得没有凑热闹围观、正独坐赏月的一人身上,道:“白女郎,可问,问问那人。”
“谢了。”
蹑手蹑脚凑到杏酪爱好者身旁,白果看见他面前叠放的碗碟,心中不免乍舌,这是吃了多少块糕点啊,真有这么喜欢吃吗?
眼见最后一块杏酪也要被人擒拿,白果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低声喊道:“口下留酪!”
他回眸看去,两人对上视线。
只见这人身着一袭素衣,眉目清远,眸中澄澈空明,神情淡然自若,通身透着佛性。最是眉间那点气度,似是久坐莲台,沾染了梵香。
白果一时看愣几秒,还不忘嘴馋继续道:“我也想吃杏酪,给我留一块吧。”
未等对方回答,
人群中央的萧诚终于注意到了白果的踪影,伸手指向那边,朗声向众人介绍道:“这位便是白女郎。”
所有人停下了喧哗,都扭头看去,像是围观什么珍奇动物般上下打量着她。这视线有好有坏,让人不免感到几分不适。
最为吹胡子瞪眼的当属李林甫了,瞧他的模样,应又是在心中蛐蛐着什么。
而此时,白果还在伸手讨要糕点,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成功要到了最后一块杏酪。
就在白果打算好好品尝这难得的美味时,那齐刷刷的目光顿时让她感到如芒在背。
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为什么总是要挑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