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臣君,别这样想。”
开口轻声劝慰的是寝室中最后一人,高丽广山。
高丽广上低头看着还在被褥里不说话的中臣明代,可以清晰看见已经被泪水浸湿的一角,还听得小声抽泣的声响。
实在有些太可怜了。
他前几日以植物也会水土不服的理由劝着对方,只可惜这个借口用不了太久。这不,已经有几株花彻底失去生机,枯黄花瓣是它曾存在的证明。
发现这一切的中臣明代再忍不住崩溃情绪,课也没上,抱着花盆不知去了哪个地方,怎么也找不到人影。
许是中臣家有提前说明情况,夫子对此并不在意。
只留下高丽广山一人干着急。
白日不见踪影,夜里才疲惫不堪地回寝,然后躲在被褥里哭上一宿,直到自己筋疲力尽才堪堪睡去。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几天,直到今日晚上,积攒许久的矛盾终于爆发。
高丽广山努力组织自己的措辞,他不想再伤害到中臣君的内心,他能看见,那是一个纤弱敏感的、祈求着救赎的灵魂。
太可怜了,
实在太可怜了,
让人忍不住同情。
“就算是家乡的花谢了,这里还有许多不同的花,不是吗?”
“而且你这样做,我们都很担心。”
“……难过就请说出来吧。”
高丽广山并不擅长安慰别人,他更喜欢做一个听众,绞尽脑汁说完这几句没什么说服力的理由后又陷入沉默。
叹口气,伸手轻轻拍着中臣君的后背,像往常一样轻哼着家乡民谣来哄人睡觉。
但这次没什么反应,只见中臣明代披着被褥直接推门飞奔来出去,动作很快,和平时看起来就缺乏锻炼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高丽广山愣了几秒后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他连忙跑出去找人,只是到处都没看见对方的身影,像是凭空消失般诡异。
见状,藤原清河打了个哈切,口齿不清地劝了句:“别管他了,疯子是不会听懂正常人说话的。”
“……藤原君不该这么说。”
“我倒觉得高丽君该收敛起多管闲事的心了。”
他的声音很冷,胸中有气,脑袋昏沉,是个正常人都要爆炸,他能忍到这个时候已经很给面子了。
“抱歉,我也有错。”高丽广山低下头,意识到自己没资格用那种语气指责别人。
“你知道就好。”
藤原清河闭眼躺回床榻,没了烦人的家伙,总算可以睡个好觉。
未等他进入梦乡,又听见房梁上似有若无的哭声,这回还有几只耗子吱吱附和着,简直是毛骨悚然。
高丽广上仰起头,若有所思的小声道:“原来是在房顶。”
另一旁躺在床上的藤原清河瞬间睁开眼,这回再无半点困意……他真是受够了。
明日就向白夫子请示,把这装神弄鬼的中臣明代给踢回去,他愿意承担返程的所有费用。
只可惜白夫子也帮不了他。
中臣明代在埋葬残花时就听见了风的提醒,有人躲在树上偷看。
他正任由自己情绪崩溃,看着泪水浸湿土壤,心脏带来的疼痛大于所有感官的存在。
对于偷窥之人并不在意,
看与不看又能如何。
若真的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那就祈祷对方别说出去吧。
人总是贪婪,其实知道的太多并非好事。
用水将阳光中盛放的另一群繁华浇透,他跪坐在小溪边喂鱼,痴痴望着清澈水中的小鱼苗,莫名其妙又落下了泪水。
鱼儿贴着他的指尖,无声劝慰着。
似乎不大懂人类的复杂情绪。
中臣明代同样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痛苦什么,连个引子都没有,有时只是坐在某处,睁开眼看见了光,听见了流水的声音,明明一切都是鲜活的,可他却只觉得痛苦,没有任何征兆的开始落泪。
真奇怪,我明明已经要比绝大多数人幸福,为什么依旧感觉不幸呢?
他时常会陷入对人生的过度解剖中,
最后得出的结论始终如一,
人,生而有罪。
若他也是只没有思想的动物就好了,将存活设为最高目标,并仅有这一个目标。
好可怜可悲的存在。
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他几乎要忘记这个院子里还有一位窥视者时,那人主动从树上掉了下来。
顶着一头树叶,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脸上露出了他读不懂的怪异神情。
是白夫子……中臣明代略微迟钝地想起现在好像是上课时辰。
他好心提醒一句:“你不该在这里的。”
回去吧,离我远一点儿,痛苦是会传染的,那很难受。
……奇怪,为什么又想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