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周末,温馨,静默,一路无语。
平安骑脚踏车带孝洁前行。作为国家的沿海单列市,90年代滨海的公路建设真的很好。除了不时车辆的呼啸而过,就只听见自行车轮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公路两旁的田野空旷寂寥,偶有褐色的麻雀群嗑喳而过。稻田里也是青黄有致,似乎能闻到未来丰收后的富足气。
”我喜欢滨海,可又对它微微有些失望。我喜欢它台风过境时街道上的肃杀寂寥,可又迷惑失望于这里海水的浑浊不堪。”孝洁突然大声的说起话来。
平安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喜欢台风天的人,内心竟然是暗暗一喜。从小,在这个临海的城市,若是大的台风过境,就可以不上学,因此平安每次心里隐隐的希望台风大些再大些,可以在家里自由自在。
“你想看蓝色的大海啊,得坐船去到舟山才行。附近的海域因为有河水入海所以都是这样灰不拉几的啦。平安也大声的笑说起来。海有啥好的,我们家在港口边时常闻到海的湿腥味,打小就不喜欢。倒是你们山城,看了沈从文他们民国时代的不少书,我倒是蛮向往的。”
这么些年来,平安一直记得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孝洁站在柱塔下,微微蹙眉,眼睛明亮,情绪激昂的像个淘气的小男生。我喜欢这里,“登塔远眺,海天一色,风光无限。“你能在这里长大,真好!“孝洁说这话时想到了自己山城家乡煤矿区常年路上的泥泞肮脏。
在滨海大学的几年里,宝山后来成了他们生活里最常去的一个地方。
一到周末,别的同学都是迫不及待去到市里感受改革开放后的花花世界。只有他们,偏偏往偏僻的海防区跑。有时进到港局去看远洋而来的万吨巨轮,有时到后海塘的堤坝去看看大海的潮起潮落。
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平安觉得,彼此陪伴就是最长情的告白。
慢慢的,不知从何时起,周末有时孝洁会留在平安家吃饭。平安爸妈也很喜欢这个话不多的文气又文艺的女生。孝洁也渐渐爱上了滨海特色的饮食。醉泥螺,蟹糊,臭冬瓜。
周末的平安家,总是飘着蟹糊的咸鲜与酒酿的甜香。孝洁缩在厨房角落帮平安母亲剥毛豆,指尖染上豆荚的翠绿,像戴了一枚生涩的戒指。平安父亲爱讲年轻时在码头巡逻的旧事,孝洁听得入神,碗里的米饭凉了也未察觉。饭后,她常蹲在院子的石榴树下喂流浪猫,将鱼骨摆成小小的北斗七星,平安母亲倚着门框看,轻声叹:"这姑娘,心里装着整片星空呢。"
偶尔她也会跟平安小时候的朋友一起到后海塘的滩涂去挖泥螺,然后拿回平安家帮着妈妈打下手将一瓶瓶泥螺倒酒下去封好。
校园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孝洁觉得如果能这样下去与平安一家相伴,日子属实也算好的。可毕业的季节终究会在前方等待每一个岁月前行的年轻人。
秋日的校园梧桐大道,铺满枯黄的落叶,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叹息。那日,孝洁独自坐在图书馆顶层的天台,看夕阳将云层烧成灰烬。远处操场上飘来断断续续的吉他声,像是谁在练习告别的和弦。她将脸埋进掌心,忽然明白有些时光如同指间沙,攥得越紧,流失得越决绝。
青春,终究是一场无人幸免的潮汛,裹挟着所有未完成的誓言,退向记忆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