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依然反问道:“你觉得寡人生气了吗?”
扶苏点点头。
“你以为寡人为何生气?”嬴政接着问道。
扶苏摇摇头。
嬴政便不说话了,只沉默地看着扶苏。
扶苏只好绞尽脑汁地想上一想,他的确只是问了一个很正常的问题吧?他的确是出于维护父亲的目的提出的这个问题吧?
他……应该没说错话吧?
扶苏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来,他实在想不到父亲生气的原因。
嬴政见扶苏如此为难,脸上眼中都在纠结,他暗暗叹了口气,不禁心软了,他伸手将人捞过来,让长子在自己腿上坐好。
扶苏顾不上不好意思了,他拉着父亲的袖子,眼巴巴地问道:“阿父,对不起,我究竟哪里错了呀?”
瞧着是乖,但话实在不中听,嬴政一听又气得不行,但他不忍心对着长子委屈的小脸发火,只能抬手将他的头发揉乱了。
将本该独属于帝王的神异之事中加上扶苏,对嬴政来说,相当于他将唯我独尊的权利分享给了扶苏。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但嬴政依然这样做了。
因为他爱他的长子,因为他认可了扶苏,因为他不想抹去扶苏在其中所做的努力。
换个角度来讲,这件事就是当爹的想要给儿子一个惊喜,但他儿子说,你为什么要费心思为我制造惊喜?
嬴政的满腔父爱,仿佛在零下三十度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一瞬间真的就要冷透了。
但要嬴政解释,他又不像他的长子,张口“我爱我阿父”,闭口“我阿父爱我”,一点儿不知道什么叫内敛含蓄。
“你不想跟阿父一起被人提及吗?”嬴政捏了一把扶苏的小脸,没怎么用力,但意思很明显,他还在生气呢!
“我想啊!”扶苏毫不犹豫地回答,“可这个不一样……”
嬴政又捏了下扶苏的另一边脸颊,问道:“哪里不一样?”
“被尊崇的只应该有阿父,这是……”扶苏有一肚子关于确立封建政权合法性的话要说,这关系到了以后秦国统一六国的许多事,但他想说的话太多,一时之间没想好开头,便先停下来,试图捋一捋。
没听到满意的回答,嬴政这次捏住了扶苏的嘴巴,他哼一声,道:“想不明白,你就别说话了。”
扶苏懵懂地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已经想明白了。
嬴政不确定地问:“真明白了?”
扶苏瞪着大眼睛,试图更清晰地表达他的意思。
嬴政点点他的眉心,道:“就你眼睛大。”
眼睛是有点酸,扶苏快速眨了两下,接着嘴就得到了自由。
嬴政轻轻一点头,道:“说。”
“要从夏启家天下之前的上古时代说起……”扶苏一开口,就是要长篇大论的意思。
嬴政再次用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他没好气道:“你还是别说话了,寡人听着堵心。”
他还用长子教他这些?那嬴政这个大王不是白当了么!
扶苏伸手给父亲揉了揉心口,因为不能说话,他笨拙地比划了个对不起的手势。
他不想惹父亲生气,只是他着实愚笨,实在想不通父亲因何生气。
嬴政再次败给了他的长子,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道:“寡人方才问了你一句什么?”
问了我什么?扶苏回忆起来。
为什么不能有你?为什么生气?不想跟阿父一起吗?
哎……扶苏忽然顿住了,他好像明白了。
“阿父……”扶苏仰头看向父亲,正好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他的眼中有无奈,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宠溺。
这一刻,嬴政更像一个父亲,而并非秦王。
这一次父子二人一个感性,一个理性,不约而同的走向了两个极端。
原本面对父亲更容易感性的扶苏选择了理性,而向来理性的嬴政却感性了起来。
有一种说法是二十一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扶苏回来已经超过了二十一天,也许他们父子都在不知不觉的被对方所影响。
扶苏搂住父亲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他留有胡须的下巴,小声道:“阿父,我错了。”
嬴政哼道:“这次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扶苏使劲点头:“知道了,是我辜负了阿父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