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鸢第一次体会到家法只是因为误闯书房被倪燚发现,他吩咐保镖用棍棒打倪鸢,一直到她哭不出眼泪为止。
保镖是人,有人情味。他对着七岁的小女孩下不去狠手,只是意思一下地轻轻拍打。就在当天晚上,倪燚当着倪鸢的面派人砍去了这名保镖的整只右手。
那时候倪燚说:「这就是你犯的错要别人承担的代价!」
思绪到此,倪鹤用隐约颤抖的声线补充后果:「否则父亲指不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无情打向倪鸢的狂风暴雨,是避无可避的乌云笼罩住她,她永远处于阴霾之下,无法翱翔天际。
周弈渊想象着弱小无助的倪鸢,想做什么拯救她,却又如倪鹤所说「无权无势什么都做不了」。
夜晚。
顶层套房传来阵阵玻璃碎落声,周弈渊在陈怡无助的注视下快步走近。来不及询问缘由,他走进漆黑、静得只听见呼吸声的房间。
「你去哪了?」
沙哑的女声打破沉寂,顺着声音望去,倪鸢缩在落地窗前,周弈渊走过去蹲在她跟前,指尖轻轻带走她眼角残余的泪,从内兜翻出一枚护符,「国外的寺庙应该也灵。」
倪鸢没有接,只是淡漠地问:「为什么求这个?」
周弈渊觉得自己的意图很明显,可倪鸢不解,他就耐心解释:「祝你平安,祝你自由。」
倪鸢盯着那枚在漆暗中仍显现的淡黄色、散着淡淡檀香的护身符看,胸口堵着一股不上不下的气,闷得难受。
她唇齿翕动,又发不出声音。她抬眼看向周弈渊,用轻到近乎哑声的音量问:「在你们的监视下,我怎么自由?」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没有人再开口。倪鸢在等一个合理的回答,尽管等到和等不到没什么区别;而周弈渊在思考如何回答,说实话和撒谎,选择哪个会对倪鸢打击最小。
屋外清风掠过,带走片片落叶,倪鸢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紧紧注视着随风飘荡的叶子,直到再也寻不见它的踪迹。
「树叶都能自由,我却不能。」
她眼中的悲观溢于言表,周弈渊凑上前抱住她,微微垂首埋进她的肩窝,小心地吮吸独属于她的味道,双手从她腰间移至肩膀,逐渐收紧,生怕一松手她就如落叶般飘走。
「对不起。」
「……」
「对不起」
「……」
「对不……」
「不要再道歉了,周弈渊。」
倪鸢打断他的第三次道歉。
周弈渊轻轻蹭了蹭,发梢划过倪鸢的下颌,听话地转移话题:「我要回国了,倪鸢。」
倪鸢一怔,努力理解着这句话的意思,可理解到最后也能想出唯一的含义——「我们分手吧」。其实真正在一起才不到一个星期,居然也会有点不舍,她这么想着,不知道如何作答。
紧贴着的两颗心脏之间形成无形的电缆,互相传递讯息,周弈渊一瞬间明了倪鸢内心所想,慌张地解释:「不是分手的意思,我舍不得。」
倪鸢愣着,说不出在评判这句话的可信度还是在纠结是否原谅。
沉默间,她听见周弈渊发誓:「我一定,一定会让你自由。」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相拥,直到倪鸢慢慢失去意识。
一夜无梦,倪鸢慢慢睁开眼,熟悉的阳光被禁闭的窗帘隔挡,房间内漆暗一片,与往日不同。眉眼间隐约传来微弱的余温,她下意识抬手去触,那丝余温一点即散,取而代之的是躁动不安。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大约三秒后将手伸向床头柜探寻手机,不知碰到什么,她被冰凉的触感激得收回手。她坐起身看去,床头柜上赫然摆放着一块表,是周弈渊时时刻刻戴在腕间的那块。
她静静注视着那只在光线不明的房间里仍然清晰的表,跳动的心慢慢收紧,好像被无形的魔爪牢牢捏住,又痛又闷。
即使没有任何纸条和信息,即使只有这一块表,即使倪鸢没有走出房间去看,可她无比清晰且深刻地感知到周弈渊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将表小心翼翼地裹进掌心,连同短暂而美好的回忆一起埋藏。
三天后,倪家老宅。
书房内气氛凝重,倪鸢不自觉深呼了一口气,这才等到对方开口:「你还知道回来?我让你去签个合同,你在那待了几个月,还把保镖们的护照全藏起来了,可真有本事。」
倪鸢的神色没有过多变化,「所以呢?他们失职,要把脑子挖出来吗?」
“啪”的一声,清脆而不失狠意的一巴掌精准甩在倪鸢的脸上,她被打得有些站不稳,手扶在转椅上,指尖攥得泛白,唇边袭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你在国外做的那些抛头露面的事,我不跟你计较。可你别忘了我是你老子,你还没资格这么和我说话!」倪燚理好外套的纽扣,将阴狠的目光移向窗外,「抓紧把婚事定下,以后也能安分一点。」
倪鸢半边眉挑起,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看来是做了新的交易,谁?」
「江晓。」
算不上熟悉的名字,倪鸢在记忆中来来回回翻找,终于想起之前倪燚硬塞进她公司的艺人——江家少爷,江晓。
江晓的父亲江泉去世多年,江家早已落寞,以前倪鸢单纯的以为倪燚只是顺手照顾昔日好友的儿子,所以顺从地签下一屁股花边新闻的江晓。没想到倪燚居然要她跟不能带来利益的人联姻,倪鸢直觉不对,脱口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倪燚回过身看她,平静的脸上浮出不屑地轻笑,「还记得你的司机吗?他把我们倪家的事一件不落地告诉了别人,你觉得该怎么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