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斑驳的梦魇,仿佛要把人的灵魂吞噬殆尽。
记忆中不堪的片段不断侵蚀着人的理智。
整具身体无力挣扎,刚探出头的鼻子却又一次被海浪淹没在冰冷的水中。
伸出手的求救无人知晓,麻木刺骨的感觉,把人吞没进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无法挣脱的、窒息的溺水感,在张开嘴的下一刻,却被不咸不淡的冷水呛住了咽喉,吞咽不得,又呼吸不出。
唯有僵硬的身体在不断沉入海底,再也回不到岸边的绝望,与海底看不见的巨兽一并包围。
那些无法逃脱的噩梦宛如恶魔的低语,一遍又一遍,重复循环地萦绕在罗清野的脑海之中,像是狗皮膏药般挥之不去。
那些人嘻嘻哈哈的嘲笑,仿佛一把尖锐又细长的针,揪心裂肺地刺痛着她孱弱的心脏。
“罗清野?她长的好普通啊。”
“听这名字我还以为是哪个小说的白月光女二。”
“诶,我还以为这名字的主人长的老好看了……”
“你看你看,背影杀手。”
“名字跟她的人对不上啊。多好听的名字,就这么给了个大众脸。”
“清野?营老爷?她的名字用方言说跟营老爷一样,她承受得起吗?”
“快走快走,就是她,她就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戏精,上次假装心脏病发作,倒在地上装得多像。”
“人丑多作怪呗。”
“笑死,就她还想当班长?”
“……”
学生时代的她,备受丑陋语言的折磨,本以为出去找到了工作,这样的屈辱会有所改善,结果却在职场中愈发变本加厉。
如果这些刺耳的话不会再羞辱她,那父母的话却更像是一辈子甩也甩不掉的标签,紧紧地贴在她的身躯之上,无论如何都撕扯不下。
“高秋颜!!!”刺耳的尖叫声惊扰睡梦。
原本坐在座位上微张着嘴打着瞌睡,罗清野被一声怒骂惊得身子一颤,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眯着眼错愕地打量着陌生的周围。
她现在怎么在上课?难不成重生回过去了?
况且这些学生,她怎么一个都没印象……哦,她早就忘记了班里那群人的长相。
更何况她曾经也没有什么朋友。
不对,她应该是在做梦。
因为除了视觉和听觉,手里的书本捏在指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耳边微弱的嘲笑声不绝于耳,当下的人却心虚地撇开目光,看着手里的语文教材有些发懵。
低头看着并不是过去的那套黑白相间的校服,而是蓝白款式的新样式,缝着的校徽上还赫然写着“旭泉高中”四个小字。
罗清野缩着脖子不敢直视前方,她悄悄垂眸看了眼身旁的同桌——短发戴眼镜的男同学,不禁抿着唇暗自腹诽。
这人……谁来着?
“你给我在座位上罚站!”语文老师仍在高声怒斥,她重重拍桌道,“语文考成那样还好意思睡觉!理科考得好又怎么样,一个华夏人就连自己的语言都学不好,要你上这个学有什么用!”
“下个星期的月考你要是还考三四十分,你就从我的课上滚出去!别给我们一班的同学丢脸!”
“这都高二了,你在我的课上已经睡了三回,我就当你是学累了才没叫醒你,现在是第四回,你是不是有意针对我这一科?!”
整间教室仿佛在她的怒吼声中地动山摇,所有学生的目光聚集在了高秋颜的身上,悄然无声。
站在讲台之上的人大声怒吼完,见她板着张脸满不在乎,语文老师眼中的怒火更盛了一层,她指着门外冲着眼前的高秋颜咆哮:“给我出去站着!听到没有!别挡了后边想听课的同学!”
才从睡梦中回过神,当下的窘境又令她难以抽身。
罗清野也只能乖乖听从老师的训斥,默不作声地从座位上离席,越过挡道的男同桌,讪讪往门外走去。
被气得怒发冲冠的“凶巴巴东方不败”,目睹高秋颜目中无人地对她进行了冷漠式回应,毫不给她面子地抬腿往教室外边走去,她霎时气不打一出来,对着全班同学数落着当事人的不是。
“在座的同学们,都打起精神来。
“现在已经是高二,咱们一班从始至终都是被学校领导重视的班级,不能因为某个别人的懒散,影响到了我们班的名誉和排名。”
“好了,接着我们的课程。
“我从你们高一开始就带领着你们向着未来奔跑,就注定了我们妙不可言的缘分是不可分割的,今天要提到的内容就跟我们今天要写的作文题目一样,团结就是力量,团结才能够促使我们班级的和睦相处,以及和谐友爱的成长……”
听着后脑勺不远处那段声情并茂的演讲,已经被迫上了五天学的罗清野,竟倚靠着背后的墙壁悄悄阖眼,不顾身后有人与否地偷窥高秋颜。
这也不能怪她一上课就想睡觉,是她实在是难以忍受这许多年来都没再听过的课程,一些老师滔滔不绝的PPT式演讲,在她那听不进一丝一毫知识的脑袋里兴味索然。
除了每天的上学,她还得应付偶尔突发的小状况。
比如好端端放在校服衣兜里的饭卡,在她穿上校服外套后莫名其妙被偷。
以至于她得重新去教务处办一张饭卡,还被教导主任警告,再弄丢第三十多次饭卡,他就要让她自己去想办法解决吃饭的问题。
又比如本该装满凉白开的水壶里,再一次莫名其妙地“飞”进去一只蟑螂。
好在有牠作为上帝视角的提醒,她才没能恶心到这具不属于她的身体。
再比如原本从徐君寒房间里带到学校的一件白色上衣,被人用粗条的油性笔划了几笔……等等之类不太妙的事情。
短短五天时间,她就深刻体会到人性的险恶。
若不是有牠的提示,她或许就将装有蟑螂的水喝进高秋颜的肚子里,或把过错全都归咎到自己的身上。
她也曾多次质问过牠,高秋颜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才导致她被人处处针对和排挤,牠却只给了她一小段话:听其言而观其行。
见对方毫不客气地对她打着哑迷,被迫闭了想问下去的嘴的罗清野,咬着牙气得直哆嗦。
下课铃声响起,最后一堂语文课,就在她被罚站的时光里匆匆结束。
在一直努力做着自己的透明人,偷偷竖着耳朵打听有效线索的罗清野,也在这过得匆忙劳累的五天时间里,知晓一点高秋颜所在的学校之中,那些似真似假的八卦传闻。
首先就是有关高秋颜自身的传闻。
那些从别人视角去看待高秋颜的好赖话,全都不分真假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高秋颜在学校里时出了名的“桃花杀手”,当然,“杀”的是那群对某些男同学产生好感的女生。
那群讨厌她的女生之中,有的已经向心生好感的男同学告白,却被得知他已经加了高秋颜好友,委婉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有的则是暗恋已久,却因传闻中对男生的好友申请来者不拒的高秋颜,而退避三分。
这也因此衍生出了炸裂的版本:高秋颜对全校来加她的男生都有好感,甚至还跟几个长相好的男生有着尚不匪浅的关系。
这些奇怪的传闻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奇,以至于不知自己早已深陷谣言的泥沼之中的高秋颜,名声败坏,人格恶劣。
他们口中的高秋颜,似乎是一朵没有属于自己是非观的白莲花,谁人都能欺负,谁人都能将她往诽谤的深渊中推她一把。
其他耳听八方的传闻,则是有关高秋颜宿舍那五位素昧平生的舍友。
除了她们会毫无遮掩地在她面前言说,其他人一见到她,纷纷化作鸟兽四散而逃。
高秋颜的舍友,除了陈琳与她同班,其他都是往后三个班级的学生。
从牠那得知,这所学校宿舍人群的分配向来都是随机的,高秋颜的几个舍友所以也就谈不上同不同班,不足为奇。
通过罗清野这些天偷偷摸摸的观察和偷听,几个人的性格她也摸清了个大概。
谢婷婷是她们207宿舍里唯一的差班生,10个班中最末尾的那一个班级。
即便是差班生,她这次全科的小测验总分成绩,也有个五百多分。
这在罗清野前世的学校里,也已经算得上不错的成绩了。
只不过当地考的试题,是出了名的全国最难之一。
谢婷婷也是这四人当中,最好说话的那一个。
表情比其他人和善一点,偶尔还会帮助一下如今身为高秋颜的她,譬如帮忙搬东西、整理宿舍仪容仪表这类一些琐碎的小事。
带着金框眼镜的赖佳敏,是三班的语文课代表。
性子急躁,总爱在小事上和别人起争执,钻牛角尖。对高秋颜的恶意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哪怕在宿舍,都要当着众人的面,总时不时地挤兑她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