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晋国,为什么我们非要二选一?”
此话一出,梁山伯睁大了眼睛,上下两片嘴唇张开着,像是发生了故障,迟迟不能闭合。
“两头下注?”愕然一闪而过,白敏行完全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操作,见刘郁离点头,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彩。
刘郁离将呆愣的白敏行按到一旁的座椅上,标准笑容画在脸上,“江山又不是我们的,姓苻还是姓司马,有那么重要吗?”
无君无父。刘郁离的放肆与狂妄令白敏行隐约间有些颤抖,但很快,他已没时间思考。
刘郁离的声音在他脑中一遍遍响起,“我们的家人、朋友,难道不比那皇位之上的人更重要吗?”
白敏行无意识点点头,刘郁离眼中一片赤诚,“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战乱将至,我们人小力想着保全自己一家,又有什么错?”
对于此话,白敏行连连点头,“没错。我们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家人。我可以死,但他们不能。”
当他为了前程跟随刘郁离投军的那一刻,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最大的念头就是死得值一点,不要辜负了族人多年的栽培与期盼。
刘郁离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顿了顿继续说道:“白兄之前的念头,我也有过。想过好日子,人之本能,无可厚非。”
这句话,刘郁离说得情真意切。
论无耻,她比白敏行过分多了。为了出人头地,伪造身份,乱认祖宗,堪称欺世盗名,叛祖离宗。
苻坚的厚待让她有过一瞬的心动,给谁打工不是干活?
最重要的就是选个有良心的好上司,这一点上,苻坚远胜过姓司马的千百倍。
但刘郁离想起一件事,秦、晋之间必有一战,苻坚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劝谏放弃灭晋的计划。
然而,此战秦国必败,历史的车轮,她改变不了。
与此同时,苻坚的人生与秦国的国运已经进入倒计时状态。
现在是382年9月,距离淝水之战不足一年,385年10月,苻坚身死。
苻坚一死,偌大的秦国迅速崩溃,他的那群潜龙手下一个个都要飞龙在天了。之后的十年时间里,北方的土地从统一走向持续不断地分裂,战火永不熄灭。
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她们这些刚投奔秦国的人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其中隐情不足为外人道。刘郁离只要扯出别的幌子,“白兄,李伯护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我们是谢丞相的人,若是叛变,那我们留在晋国的家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也正是白敏行的担忧,他追随刘郁离从军,两人并无明显的上下级之分,为什么还要跪求刘郁离,不就是想让她保守秘密吗?
“既然不能叛变,那我们就要两头下注。”刘郁离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来,“秦国的情报,我们还是不能放弃,要不然晋国一定会察觉。”
白敏行略作思考,不得不承认刘郁离所言甚是,之前是他考虑不周,被突如其来的封赏冲昏了头脑。
“那我们要怎么做?”
刘郁离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只提供一些无足轻重的情报给晋国,这样既不会坏秦国的大事,也不至于让晋国那边起疑。”
“再退一步讲,即使晋国起疑,我们还能将事情全盘推到朱序身上。”
此时此刻,白敏行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周槐愿意主动臣服刘郁离,甚至心甘情愿追随此人投军。
论眼光谋略,他还是不如周槐。
“我听你的。”
“听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三人是一条船上的人。”说到此处,刘郁离分别看了梁山伯、白敏行二人一眼,严肃问道:“如果有人擅自行动,那这条船还能平安上岸吗?”
见二人沉思了一会儿,眼中再次流露出信任的光彩,刘郁离心底不觉松了一口气,面上不显,依旧保持着推心置腹的坦诚模样。
“所以,有什么事,我们三人最好协商一致再行动。”
忍了又忍,白敏行朝着刘郁离问道:“万一,我们意见不一致怎么办?”
说此话时,目光有意无意掠过梁山伯。
刘郁离与他目的一致,都想着谋一个富贵前程,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但梁山伯不一样,他是个书呆子,读书读傻了,一肚子忠贞仁义。
刘郁离扭头看向梁山伯,熟练地开始道德绑架,“山伯,我们三人是同窗,在我们没有危害晋国时,你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去死吧?”
刘郁离的问话很是狡猾,若是没有一个“不危害晋国”的前提条件,梁山伯肯定无法容忍这种背叛。
但多了这个条件,善良、心软如梁山伯又怎能说出拒绝的话,纠结犹豫了很久,最终说道:“如果你们想要做什么不利于晋国的事,我一定会阻止并拆穿你们的身份。”
刘郁离扭头看向白敏行,见他微微颔首,便知他答应了这个条件。
至此,一场团队间的分崩离析被刘郁离强行按下,同时让梁山伯与白敏行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而她则成为连接两人的桥梁。
“你说什么?”慕容垂听完姚苌的禀报,手中的茶杯险些跌落。
对面的姚苌重复了一遍自己都觉得不可以思议的话,“刘筠三人进宫后,陛下解除了阳平公的一切职位,还大肆封赏了他们。”
“不可能!”慕容垂放下手中茶杯,拒绝相信这个天方夜谭。
“真的。”姚苌都快把头点断了,“据宫里传来的消息,阳平公一开始还骂刘筠是妖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刘筠为苻融算了一卦后,两人竟然握手言和了。”
“而且,苻融还因为之前的冒犯之举,向刘筠道歉。”姚苌一副“这个世界疯了”的表情,麻木吐露着更多的消息。
“陛下的封赏下来后,不少大臣认为三人寸功未建,便厚待如此,不合礼制,纷纷要向陛下上书谏言,是阳平公出面阻止了他们。”
“说……说,刘筠三人皆是国士,自然要以国士之礼待之。”
说到此话,五十多岁的姚苌顿时委屈成孩子,“国士?老夫为秦国征战多年,立下汗马功劳,苻融那帮宗室何曾给老夫个好脸!”
“凭什么?”姚苌愤愤不平,自座上站起,在房内踱来踱去,满腔怒火混合着一肚子委屈,“妖道!一定是妖道!不行,我要........”
“给刘筠下拜帖,请他到你府上喝酒。”慕容垂一声令下,制止了姚苌剩余的话。
姚苌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垂,“你也中了妖法?”
慕容垂没有搭理这种荒诞不经的话,径直说道:“之前,你不是与刘筠打赌,说是他打败了朱序就请他喝酒吗?”
“刘筠,虽然没与朱序动手,但他打败了老夫,这顿酒不是更值得请吗?”
听到慕容垂言辞清晰,逻辑缜密,姚苌眼中的焦躁与怀疑慢慢淡去,沉吟了片刻后,问道:“将军,难道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