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痛苦地抽搐起来,肺里不多的空气被咳了出来。一张尚算姣好的脸扭曲起来,她紧紧闭着双眼,面部皮肤涨得发紫。
那是缺氧的征兆。
经受过忍者训练的人都知道。
邦彦当然也明白即将迎来怎样的结果。
他手不动,依旧紧紧卡住母亲的脖子,头却低了下去,不敢看自己亲手造成的残酷景象。
再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就好了。只要继续保持,就像和人比斗一样,挨打了就低下头,忍到他累了就能结束了。
很快就能结束了。
邦彦低着头,眼睛赤红。在他看不见的后颈上,一片黑影静静地趴在那里,像给他的短发多接了一截长的。
黑绝懒洋洋地抬起眼,充满恶意地裂开嘴巴。
人心啊,真是一点考验都经受不起——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下得去手。
羽衣一族的血脉流传至今,依然散发着叛徒的恶臭。
要不是他们的国主抛弃了母亲大人,母亲怎么会失望发狂,被两个逆子封印到月亮之上。
哼哼。慢慢来。它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等它利用完了,马上就把羽衣一族赶尽杀绝。接着是宇智波,最后是千手……
一个都别想逃!
山谷间突然传来几声高亢的鹰唳,穿透着撕人魂魄的力量。
黑绝的影子迅速溜回衣服里面。
邦彦蓦然惊醒,下意识松开了手指。
他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我在做什么,苍天啊,我到底在做什么?”
他痛苦地抱着头,不敢再看,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丛林之中,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被挤开的灌木丛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另一边的灌木丛里又钻出来个身影。
平沙掩饰不住心情,同样震惊无比。
她放下辅助鹰唳的手势,赶紧去察看阿兰的情况。
阿兰从石头上滑了下来,坐在阴影里不知如何。
靠近一看,才发现她已经满脸泪痕。
我屮艸芔茻!
平沙内心在尖啸,翻来覆去地检查她脖颈上的指痕。施暴的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化为青黑色,深深地印入瘦弱的脖颈里。
“你还好吗?能说话吗?”
阿兰闭着眼不说话,把平沙吓着了。
她使劲把人一翻,就要背起来回去找大夫。
阿兰扶住她的手,睁开了眼,眼中充满了哀求。她缓慢地摇着头,眼神逐渐放空,像是放弃了生的希望。
“我艹!你别这样啊!我没打算杀你,邦……没人想杀你,包括我那个白妈。你还没看出来 ,她只是不想看到你而已。哎呀我去!我都不会说话了。反正你先活着行不?你不是挺要强的吗?一个人就不能活出个样子了吗?靠山山倒,靠钱钱光。老公孩子都是浮云,自己强大才是真的强大。”
平沙胡乱喷了一气,企图让阿兰打起精神来。
可她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看着令人无从下手。
平沙哪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离谱。不就是镇压一下叛乱,警告警告,一根大棒一根胡萝卜的把平民真正吸纳进羽衣一族。
怎么一个个都神经病附体了,疯得比宇智波还厉害。
她刚接好的右臂又开始疼了,还没被消化的查克拉盘踞在肩头,好奇地向四周伸出探查的触手。
平沙打了自己一巴掌,冷静一下。
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发散思维呢。
“你不想报仇了吗?是谁害得你落到这地步的?冤有头债有主啊。羽衣天丰,你不恨他吗?你孩子是他教导长大的,和我妈没关系的。我妈从来不理他的。子不教,父之过。你一个做母亲的,难道就不想找他要个说法?清醒点啊!害你们变成这样的,都是男人诶!你和我妈斗个什么。劲儿要往正确的方向使啊!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赶快恢复变强大后,抢回孩子,痛斥渣男,翻身做自己的主人,打脸啪啪啪吗!振作起来啊!”
平沙急了,拿出竹筒打算给她来一口十全大补液。
刚凑到嘴边,挨着了点嘴唇,阿兰就忍不住捂住了嘴。
她干呕了几声,吐出了喉咙里的血块,嘶哑着嗓子问:“这……是……什么……东西?”
“哎哟喂!早知道这么好用,就该拿去逼供的啊。”
平沙大喜过望,认为自己逆转乾坤,终于把人救了回来,开始满嘴跑起火车了。
阿兰不想理她,现在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也许遇到个人来把她杀了,那样再好不过,省得她自己寻死。
丈夫又放弃了自己,亲生的孩子想让自己死。父母早逝,哥哥也没了,这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好留念的了。
她闭上眼,不想再看到任何东西。
合上眼没多久,一双小手按在眼眶边强行撑开了她的双眼。
平沙煞白的小脸不讲道理地闯进了她的眼中,上面写满了困惑和不满。
“当着我面放弃希望,太不给面子了!我留着你有用呢!没有起到作用之前,不许死!”
我还能被人需要?
阿兰古怪地望着她,眼神都不对焦了。
平沙用力把人拉起来,威胁性地晃了晃手里的竹筒。
“不老实听话,就把这一瓶难喝的玩意儿全灌进你嘴里。”
阿兰闭着嘴没反驳,松软的四肢早就没力气了,只能任由一个孩子拖着自己往外走。
平沙灌了口白绝特制营养液,感觉又充满了电量。现在的她是一节更比六节强,力大无穷。拖个把成年人不在话下。
她一边走,一边絮叨。
“反正你也不想活了。正好,我可以把你送得更远一些。从今天开始,你就当自己死了,换个名字继续活,为你自己而活。顺便啊,帮我做点点小事。我有一些想法不能在族里施展,你去了外面,帮我试验一下。你那么能,连你哥都使唤得团团转。去了外面,随便找个村子,想必也能过得很好。没钱我给你点,记得不要被人发现。警惕点。别和这次一样,一旦失败,马上就被邻居欺负到头上了。你要混得好点,我才能拜托你做更多的事。懂了吗?”
若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平沙也不想选这么个看不惯自己的人作为眼线。
可是黑绝的行为和白绝的异样让她有了莫名的危机感。
虽然不知道她们到底要做什么,她可是看过结局的。
木叶建立的时候没有羽衣一族,而宇智波斑,也压根儿没有老婆。
表面上若无其事没关系,私底下不快点找条退路,她估计就要被背景杀了。
白绝靠不住,斑更靠不住。
得发展自己的势力。
MD!狗黑绝!龙彦死得太可惜了!
平沙骂着骂着,忽然惊觉到最近发生的异变几乎都在自己身边。
她不由地停下了脚步,试图捋清里面的逻辑关系。
白绝虽然古怪,但是对自己很好;羽衣天丰平时没有父亲的样子,但在外人例如宇智波面前,还是会回护一下;龙彦死得莫名其妙;邦彦更是变得快认不出了。就连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大伯宇智波户隐都能勉强扯上一点关系。
这手法——怎么那么熟悉呢!
真不是专门来搞我心态的?!
平沙心中惊疑不定,颇想飞奔回去找到黑绝痛骂一顿。
特么是不是在拿我练手,把对付因陀罗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了。
这特么不是后期搞斑心态用的手段吗?只是还比较粗糙,居然被我发现了!
想通后,她怒气勃发,气得脖子都发红了。
背上的阿兰发觉不对,这孩子怎么不啰嗦了。
她虚弱地睁开眼,看到一张冷得快结冰的黑脸,顿时吓了一跳。
这孩子……这孩子生起气来,怎么比羽衣天丰更加可怕。
平沙留意到她动静,压抑着怒火把她往肩上推了推。
“前方不远处就是一个小村落,我在山顶上看过,是真平民。村子在一个山谷里,非常隐蔽。周围又是忍族群落,至今没有被战火波及到。等会儿把你送到谷口附近的小路上,如何引起他们同情,收留你住下就看你的发挥了。”
她语气干瘪冷酷,和之前罗里吧嗦的样子判若两人。
阿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冰冷的侧脸,思考良久,微微点了点头。
能想通就好,她现在没心思继续劝解。
原本以为自己能独身自好,站在岸边看其他人倒霉就伸手帮一把。没想到,自己才是身处沼泽中心的那个白痴,快被淹死了才发现不对。
平沙沉默地跳上树干,大跳着前进。
她不再掩饰速度,再不暴露的前提下,赶在天黑前将人送到了目标地点。
阿兰从她背上滑下,看着状态好了不少。
也是。趴着休息了一下午,怎么说也能缓过来了。
就是脖子上的指痕已经尽数转化为青紫色,看着像被黑绝爬过一样狰狞可怕。
连借口都是现成的了。只要装着被强盗追杀的样子,慌不择路地跑到谷口附近就是一个饱受摧残的妇人形象。
毫无威胁,还是个正值青年的妇人,正是最受欢迎的流民种类之一。稍微养养就能充作劳动力,融入得好的还能再抓住机会重新成家。
阿兰长得好看,就是被怨恨蒙住了心智,看上去刻薄了不少。
远离了羽衣这个大沼泽,也许她反而能过得更好。
她救不了龙彦,至少能保住他姑姑。也算是自己给自己的安慰吧。
“就这里了。希望不久的将来,你我能活着见面。”
平沙拿出准备去换金所交换的任务金凭条,抽出面额最小的一张递给她。
“自己想办法去换。我身上没钱。”
阿兰瞥了眼,把头转了过去。
“不需要。”
她答得很艰难,不看唇形几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估计喉咙已经肿了。看不出来啊,邦彦下手居然这么重。
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要用过去的经验推算将来的事。
平沙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课。
“能拿钱解决问题都不算问题。你需要这个。”
她强行塞进阿兰手中,退后一步,防止来回拉锯。
“高濑的扣了,这份是龙彦的抚恤金。”
从她口中听到消失许久的侄子名字,阿兰终于打起了点精神。
她顾不上喉咙的肿痛,一边用手比划,一面艰难地询问龙彦的情况。
平沙抬头望天,金色的眼睛仿佛凝固成了两块透明的黄宝石。
“我也不知道。很多人都死得不清不楚,不少他一个。也许你我也一样。但我不想现在就像他一样死得不明不白。我得弄清楚为什么。如果你对龙彦还有点亲情,就为了他好好活下去。他没有对不起你。”
平沙面无表情地看着天,她说谎了。
龙彦面对她的时候供出了阿兰,但那是黑绝在操控。她也不清楚那剧身体里是否残留着过往小伙伴的一丝灵魂。
灵魂类的忍术放在任何时候都是禁术。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黑绝明明那么弱,却能搅风搅雨几百年。
防不胜防啊。
好在被她一通嘴炮过后,阿兰似乎振作了起来。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掰下一根枯枝,借着棍子把自己支撑了起来。
看着她慢慢朝村落的方向走去,平沙开始在附近布置出一场冲突的样子。
体术嘛,太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法怕是不那么容易被看出来。要是那些村民发现不了,反而弄巧成拙。
还是直接上忍术吧。砍断几棵树,再震碎几块地,看起来就有点浪忍截道的样子了。
平沙伪造出一连串的各色脚印,充作各色人等来往的证据。
最后,她跳上树枝,欣赏了一番花了不少时间制作出来的场景,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点粗糙,但用来骗骗不知情的村民绰绰有余了。
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忍者,随手制造点忍者冲突的痕迹再简单不过了。如果是经验更加丰富的老家伙,伪装出来的场景甚至连忍者都能骗过。
嗯……连忍者都能骗过?
平沙愣愣地看着地上被自己震碎的浅坑陷入了沉思。
我伪造的冲突能吓着平民——那最大的幕后黑手伪造出来的场景能不能骗过我呢?
她猛地站了起来,脚下的树冠一阵摇晃。
不远处传来人惊慌呼叫的声音,似乎在喊更多的人过来帮忙。
阿兰的动作很快。倒霉了那么久,运气终于回到了她身边。
平沙怔怔地看着天空,灵魂寄托在遥远的深不可测的空洞之中。
她好像还是漏过了一些细节,一些很重要,但已经超乎她想象极限的重要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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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羽衣一族,族长大宅的后院里。
白绝拿着流民村落抚慰名单,制作出一个全新的人头数目表。
她将记录好的卷轴交给侍立在一旁的羽衣莲。
“做得不错。下一步在族会上提出放开羽衣和平民通婚的限制。”
“是。谨遵您的吩咐。”
羽衣莲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就准备离开。
走到一半,他最终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
“其实这是邦彦少爷做的,我只是辅助而已。”
白绝勾起嘴角,眼波流转之间充满诱惑。
“不是平沙先提出的吗?”
羽衣莲赶紧低下头,连声称是。
他面朝白绝,一路退到大门外,才终于有机会擦擦快掉下的汗珠。
“夫人对少爷真是严厉啊。”
他感慨着,希望能获得旁边人的附和。
守在门口的羽衣诚一郎默不作声地把他一推,将人推离了族长家的大房子。
走开了老远,他才开口道:“不该你管的不要管。”
“那像你一样耳聋目盲,装成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上那么一个……”
看他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羽衣莲忍不住讽刺道。他一贯是族长一边的,最近才刚被折服,对现任夫人没有那么大的敬意。
想起那个自己一手教导的龙彦死得不明不白,自己保护的少爷处处被瞧不起,他心里的火一直都没熄灭。
如今有个合适的发泄机会,他忍不住讽刺得更直接一些。
“你天天守着她,能守出个什么结果?平沙喊你都喊名字!”
诚一郎愣了一下,中年俊脸上浮现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小小姐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佩服白夫人的能力,自愿供她驱使。”
“行行行。你说是就是。”
羽衣莲现在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去他的辩解。
诚一郎也明白现在解释没效果,默默地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只要他不乱说,被误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背后指着他骂的人不少,但想取代他的人更多。
还不如维持现在的情况,也能更好的保护夫人和小姐。
羽衣已经没希望了。
族长整天混混沌沌,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命令前后颠倒,连最为关键的财帛支出都控制不了。
为了保全全族,他宁愿投向更有手腕的夫人一方。
族长本就是要带领全族在乱世中开辟一方生存下去的最高统领。连大名做得不好都会被其他贵族推翻,凭什么族长做得不好就不能换人呢?
邦彦少爷也不像个有魄力的人。
最终的人选还是得……
平沙运起忍足,踩着深夜的露水回到族中。
族地大门口守着两位门神,其中一个就是眼熟的羽衣莲。而另一个居然是羽衣诚一郎。
她惊讶地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奔波了一天,她内里已经疲惫不堪,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随口笑闹几句,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休息。
诚一郎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对她无可奈何的羽衣莲,突然笑了起来。
也许换个人当——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