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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猎妖人原本是从北边过来的,本来是在钟山一带捉妖兽买卖,结果钟山那地界的兽和妖反抗太过激烈,捉没捉到多少,偷猎人却死伤了大半。实在没有办法,这伙人就从钟山流窜到泠州,重新铺排交易链——却也正方便泠州分局一窝端。
“真是,贼心不死。”明冥看完文件,出声评价。
“关于妖兽伤人,钟山分局那边有什么消息么?”赵幽向齐北海问。
齐部长摇摇头,发出“哧”的嘲笑:
“全都发生在钟山管辖区外,也真是那群人自讨苦吃。”
明冥不由拍手叫好:
“不愧是钟山,确实汇聚灵气,善恶有报。”
“对钟山那块儿就这么有好感?”赵幽好奇问。
聊到这个话题,明冥可就真兴致勃勃了,凑近赵幽说:
“赵哥知道《朝海录》吧?”
赵幽点头,又笑问:“可那不都是讲联盟的野史吗?”
明冥闭上眼,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啧啧啧,那你可错大发喽。”
说着,明冥开始讲这“野史”里几个脍炙人口的离奇故事,还顺带捎几句经典的名家品评,可谓是烂熟于胸。
“不过嘛,虽然大多数读者都喜欢这些经典故事,但我还是对故事最初的烛龙大人最——”
“等等,”齐北海打断了正讲得眼里放光的明冥,“说到烛龙,我还有事儿要讲。”
“什么事儿?”说到烛龙,明冥自然就被吸引了注意。
齐北海把文件调到最后一页,里头是那些被从钟山带到泠州的兽妖们的记录,字数不少,但大部分都记着差不多的话——
“如果烛龙大人还在钟山,就没人敢动我们,朱厌大人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所以,烛龙是真实存在的?”明冥瞪大了眼,“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故事而已。”
“不止,从牠们的记录里看,说不定还存在没被记录下的大妖大神。”
齐北海又补充着。
“真的假的?那我去钟山不就可以碰见烛龙大人了!”
明冥肉眼可见地更加兴奋,几乎要振臂欢呼。
却有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祂们的法术都高得很,就算面对面你都认不出。”
原先还兴奋着的人瞬间蔫了:“不是,头儿,你说这么绝干什么,好歹给我留点幻想啊。赵哥,你说说——你怎么了?!”
明冥正转过头抱怨,却被赵幽的状态吓住了。
赵幽浑身僵直地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双眼紧闭着,额角都渗出冷汗,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听见明冥惊惶的询问,他想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手刚抬起,就直直冲前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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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幽缓缓睁开眼,环顾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着,只有层层灰白浓雾包裹在周围。
心中不由生出惶恐,他挥开眼前的雾气,拔腿朝前方跑去,却又是一阵一阵雾涌了上来。
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逃开雾阵,赵幽停了下来。
空无一物的浓雾之后却出现了幢幢身影,嘶哑的吼叫控诉也从四周传来——
“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你就不该再找他!”
“凭什么你就得被原谅……”
“都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他!”
赵幽疯了般挣扎,想驱散周围的浓雾,连带着挥走一切指责,却没有起任何作用。
声音反而越来越响,夹着人言兽语,一浪一浪朝着他压迫。
明明一切毫无缘由,心里肉身却都被扎得疼痛。
双膝被压得一点点弯曲,双眼因疼痛而紧闭,汗滴从额角滚落,泪水接连不断砸在地上。
“别再说了!”
“我不是!我没有……”
“求求你们,让他回来……”
突然,浓雾深处探出一双手,轻轻柔柔覆住落泪的双眼,再哄孩子似地拍拍他的背——
“不怕不怕,我回来了。”
“你看,终于下雪了。”
那人挪开了手,赵幽睁开眼睛。
周遭一切声响霎时停下。
流转的浓雾也停冻刹那,变得洁白紧实,又扑扑簌簌地全部坍塌,凛冽寒风呼啸着吹飘鹅毛,堆出起伏山脉和琼林玉树。
亮白到双目都刺痛。
明明是诡谲变幻,却又分外熟悉,该是某处秘境落了雪。
赵幽心中一窒,转头去找说话的人,却只看见寒风吹动了一片模糊幻影。
“你是谁?”赵幽开口问。
模糊人影却捏着一只酒盏递来:
“这天寒地冻的,温了壶桂花酿,尝尝。”
赵幽心觉疑惑,并没有接下。
“怎么了?先前不是还说,盼着冬至一同围炉煮酒,共赏雪景么?”
“什么时候——”
赵幽话没说完,猛地又迎面吹来一阵没有来处的狂风。
满目的银装素裹全被席卷,雪粒密密匝匝冲撞在脸上,逼得人眼都睁不开。
等风停息,周遭全变了样。
血色的夕阳攀上天地间的素白,将眼前的空旷映照得凄然。
赵幽转头,身旁的模糊人影消失了。
这突然的离去让他心中如绞般疼痛。
“轰”的一声巨响,不远处燃起冲天火光,温度骤然变得灼热。
赵幽下意识起身,奋力朝前方火光冲去,却只迈开两步,便撞上无形的障壁。
他心中焦急,死盯着前方的冲天火光,抡起拳在空中砸得“嘭嘭”作响,却没有任何回应。
双手都撞得通红,眼泪毫无知觉地滚落,他焦灼到近乎窒息。
“别怕。”
有声音从火光处传来,轻柔坚定,跨越距离仍不曾衰减。
“别怕,总会没事的。”
“没事的啊,别怕。”
赵幽睁开了眼。
一片漆黑中,他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
有人为他拭泪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