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头吁了口烟,视线在灯稀人静的街头停留片刻,俯身拾起滑板,走向不远处的停车场。
今日周中,但安娜一楼座无虚席。
周弈上楼,推开包厢门,隐约的笑闹声恍然真切。他扫了眼牌桌和沙发上的人,然后看向内侧台球室。
包厢门被推开,许多双眼睛一齐看过来。几个本科同学,合作过的视频博主,祝嘉然前不久认识的女客人......
周弈垂眸,眉头微皱,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失重感。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见谁。
祝嘉然正抱着朋友喝酒,摇摇晃晃起身,“我就知道.....”
他走到周弈身边,口齿不清,大着舌头:“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兄弟。”
“我来拿分红。”周弈转身走向酒柜,拿出上次剩下的淡棕色玻璃瓶。
“谈钱伤感情啊。先谈感情。”祝嘉然说:“这么多人?没有一个喜欢的?连我你也不喜欢了?”
“滚一边去。”
被手掌抵住的包厢门砰声关闭,对话声也被阻隔。
孙明明极力伸长脖颈去看,刚出门的男人散漫靠在酒柜旁,从头至脚是冷峻的黑,拇指与中指拎着棱格玻璃杯,食指松垂在前,指节骨感分明。
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检查自己的脸蛋,整理过领口后起身,朝包厢外走去。
“嗨,好久不见。”孙明明自然地举杯走到他身旁,看向他刚才注视的方向,装点墙面的俄文书而已。
周弈举了下杯,以示礼貌,但她还是看出他眼底那点漠然与茫然。他不记得她了。
“我从那里来的。”孙明明指向身后的包厢,“今天来给嘉然哥庆祝生日。我们以前见过的,你可能不记得了。”
她仰头看他,笑意明媚,带些俏皮,“可以加个微信吗?以防你再次把我忘掉。”
“什么事?”
“那个,我昨天去你工作室面试过。”
“工作上的事可以群里@我。”
“不是工作,只是私人.....”
孙明明急于解释,看着周弈这张扑克脸,忽然明白,他是在拒绝自己,且现在隐约不耐烦。
“好吧,面试结果还没出,期待跟你共事。”孙明明咽下其他搭讪话术,微笑说道。
周弈偏头,视线似乎落在她头顶,她不自然地整理了自己的黑色针织冷帽,这是昨天面试时另一位负责人送她的。
失策失策,不该戴着这个搭讪。
孙明明还在犹豫是否解释,周弈已经抬步走向别处了。
“这扑克脸帅哥谁啊?”朋友问孙明明。
孙明明瞥她一眼,“别想了,难搞得很。”
-
派对持续到凌晨一点,分了蛋糕,洒了气球彩带。
周弈懒得开车,叫了代驾,先将醉成烂泥的祝嘉然送回家。他抵达小区楼下时已近深夜两点钟。
“周先生,您的钥匙。”代驾泊车熄火,将钥匙递还。
“谢谢。”
代驾道别离开,绕去车后,取出电驱代步车,后备箱关闭时轻砰一声。
深夜,阒寂无声。
周弈抬头,看向五楼的窗,整栋楼只有这里还透着光。
无端想起聚会里偶然听到的一段话:
“......她非常单线程,不喜欢被别人打乱计划的,所以我叫嘉然哥早点约她,今天是她家里临时有事,所以没来.....
“对对对,是这样,我已经习惯被她拒绝了,有时候是因为师傅下午两点会去修水管,所以她那一天不会出门,有时候是她打算去附近的理发店修剪发梢,所以这天不会有别的计划。
“男朋友?她应该没有男朋友吧,只是自己在家待着而已。超过五个小时没有人跟我讲话,我就会窒息,所以不理解她是怎么做到自娱自乐的,太牛了吧......”
整栋楼唯一的光源熄灭。
周弈推开车门,迈步下车。
/
一月份,海城平均气温最低的时候。
距离燃气灶坏掉有半个月时间了。
吴瑕上次给房东发了微信消息,后者找师傅上门检查,结论是需要换电池了,师傅手里的电池刚好用尽,叫她自己买两节一号电池换上,就可以使用。
天气太冷,她懒得出门,一直拖到现在。
从小区后门到商业街,会路过温河公园,吴瑕被几只小猫绊住脚。
花色驳杂的小流浪们翘着尾巴亦步亦趋,奔跑在她脚边,吴瑕不时需要调整步伐,以防踩到它们的脚爪。
“奶牛猫、八嘎猫、缺牙橘还有乱七八糟猫你们不要再追我。”
“今天没有打工费,没有火腿肠。”
“我说我没有火腿肠!”
四双懵懂清澈的眼睛巴巴望着吴瑕。
吴瑕:......
她认命地从兜里掏出一根火腿肠,咬开肠衣,剥开外包装。四双眼睛垂涎欲滴。她蹲下|身,将火腿肠掰成小段,放上地面。
身后传来清脆的轮毂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吴瑕回头看去,只觉得那个薄瘦高挑的身影眼熟,仔细瞧了瞧,勐地收回视线。
她低垂脑袋,将下巴埋进羽绒服衣领。冬季外套蓬松厚实,整个人像只小鹌鹑。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不到我。
看不到我。
轮毂声越来越清晰,在身后减速,停止。
她听到他单脚踩上地面的动作。
此刻进退两难,回头打招呼会很奇怪,继续装死也很奇怪。
吴瑕紧握火腿肠外包装,懊悔不已。
有风轻啸,猫咪们狼吞虎咽,好奇地打量两人。吴瑕内心煎熬,身后的人却没开口,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似乎从兜里拿出什么。
嗡——
吴瑕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她咬唇,掏出手机,接起电话,“喂?”
听筒与身后同时传来清沉的嗓音:“吴瑕?”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