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潇潇,结冰的河流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连老天都欺负她,叫她不能寻死。
马招娣深叹口气,木然地看着怀中没了呼吸的女婴,她决定重新换个地方。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将女婴放在冰面上,抱着石块从上边攀爬下来,再重新抱起女婴往山上走。
总算是找到了。
是一个高陡的悬崖,白云飘浮在底下,马招娣鼓起勇气探头朝下边看了看也没能看见山底。
挺好,这样他们就不会找到她和女儿,解脱了。
马招娣两眼一闭,双腿诚实地发颤,怀抱着女婴的手臂缩紧,泪如雨下,她忽而觉得自己窝囊,颤抖着身子往前又迈了一步。
“啊!”
巨大的拉力扯得她的手臂生疼,本就因生育时没能被善待而落下病根,眼前的星星旋转了许久,黑暗终于变成光明。
身上压着的女子利落地爬起,她拍去身上的雪花,弯着腰伸手去扶她。
“啊!”
“你怎么了?”女子以为她因方才粗暴的举动受了伤,不知所措地凝视着她如蝶翼般扑动的双腿。
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温,继而是惨白,马招娣喘着粗气示意她不要动:“好痛……好痛……”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落下,五官几乎扭曲,没曾想死前也没个体面样儿。
“你怎么了?”女子慌乱地跪在她旁边,“我送你下山去找大夫。”
“不行,不行。”松弛的双臂猛地一下锁紧,她目光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你要干什么?”
女子这才发现襁褓中的婴儿面色惨白得恐怖,比这雪地还白,她吓得后退两步,不知所措地观察着眼前的痛苦呻吟的女人。
苍白的唇色渐渐恢复血色,女子见状顿时松了口气,她正要在马招娣的身边坐下,又见她一手怀抱婴儿一手撑着雪地挪动到最近的一颗松树下倚靠树干。
她也想要挪过去,见那双细弱的手臂再次收紧,女子不动声色地在邻近的松树下坐下。
“你是谁?”
“杨香舞,这是我的名字。”
很少有人这样咧开嘴对着她微笑,马招娣怔怔地移开目光,盯着远处的断崖。
沉默良久,杨香舞先开了口:“其实我来这儿的目的和你一样。”
也是,寒冬冷冽不是寻死谁会来这鬼地方?马招娣打了个喷嚏:“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我。”
声响在林间回荡,传到空灵的山底,风声席卷着每一个字涌入她的耳道,这句话反反复复地回响在耳边。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我。”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我。”
……
“我也是。”
“你,你的孩子真可爱。”
“谢谢。”马招娣眼含热泪,整张脸埋在女婴的脸上。
杨香舞呆呆地仰头直视树顶上被压在积雪下的绿叶,她无力地将四肢随意耷拉在雪地上,纷飞的积雪渐渐盖住她的双腿。
“我真的不明白,男女之间不过性别相差,为何偏见却如此大,生了男孩,人家会说光宗耀祖,生了女孩,噢,就变成赔钱货。”
杨香舞闭上双眼,聆听沙沙的风声:“从小我犯了错,别人都会教育我,我这样的以后哪敢有人娶我,那时我以为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我的好。”
“后来,我开始变得乖巧懂事,小小年纪挑着扁担走十余里卖菜,他们终于夸我乖巧懂事,可是当我不慎犯了一点小错时他们依然这样说,再后来,我才发现他们根本不爱我,我在他们眼里是赔钱货,是未来夫家的人,是外人……”
“可是弟弟不一样,他是这个家的荣耀,无论到哪阿娘和爹爹总会骄傲地提起,我不甘心,我开始与他作对,换来的是两人的争吵与打架,可是每次无论是非对错,他们永远向着他,说我不懂事,说我不懂爱护自己的弟弟。”
“他似乎尝到了其中的甜头,即便我不去惹他,他也依然欺负我使唤我,因为从来不会有人站在我这边,即便我是对的。”
杨香舞掩面哭泣,马招娣却没有听到她的哭声,只能看到她抱着身子抽搐。
“终于在我及笄那日……”
“香舞,我们给你寻了个好去处。”
杨母挥手示意她靠近写,拉起她的手看向杨父,杨父喝酒正上头,他带着酒气含糊拍手叫好:“对对对!你尽管去就是!”
“去哪?”
杨香舞乖巧地把手搭在杨母手上,三人靠得很近,她可以闻到爱的味道,她头一次的期待被接下来的话语浇灭了,此后不再知道期待是何种感觉。
杨母时不时看着杨父的脸色,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杨父觉她窝囊妇人之仁,粗鲁地将酒罐“砰”的一声砸在木桌上:“媚香阁呀!以后可见到不少达官贵人呢!”
“你们把我卖了?!还是去的青楼?!”她开始感到恐慌,“我不要!”杨香舞拼尽全身力气挣脱开杨母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