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金元仍惦记他的主事之位,有心借此机会攀上朝廷里的关系,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新鲜主意,要讨大人们欢心,为自己谋个职位。
他忍痛拿出自家府中几样珍宝,又请来一众富商贵戚在会上叫价,得来多少银两便捐多少为军饷。
募捐会当日,樊府上下忙翻了天,曲落笙跟着一位管事进门,才说几句,便有小厮上来叫一声管事,紧张道:“管事的,东西……东西不见了。”
樊管事脸色大变,低声喝问:“我不是叫你把她打昏过去么?怎么还能出岔子!”
“我是,是打她了,我瞧她柔柔弱弱,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一晃神……门开着……”
小厮的声音越来越低,曲落笙听得不甚清楚,只看见樊管事脸色越来越难看,末了道,“我这便去。”
言罢带小厮匆匆离去,只留曲落笙在院中整理行头。
离募捐会开场还有些时候,曲落笙并不十分着急,取出衣裳束带一一放好,把腿架上横栏拉筋。
各大杂耍班子的行头都预先放在了院子里,时辰还早,院中只有曲落笙一人,她对着那堆铜锣铁索出起神,慢慢放下腿,换另一旁活动。
正中大鼓蓦地一动,曲落笙叫一声轻微鼓响惊了神,移目看向大鼓,正下方架子上露出颤抖的一片鲜红衣角,她一惊,向后退了一步:“谁在那?”
闻声,那片衣角抖得更甚,曲落笙疑心是贼,正要去喊府中家丁拿人,缠在一处的铜锣铁索忽然一阵乱响。
一个身形单薄的姑娘扑出来拦在曲落笙身前,手里举着杂耍用的瓷碟,望曲落笙便砸。
曲落笙目光一定,面前的姑娘身着大红喜服,腰间挂一个木牌,牌上有一行小字,写明生辰八字,何处人士。
她撤步避开飞来的瓷碟,轻松将那姑娘的手缚在身后,念出木牌上的名字:“云漫舒。”
“放手。”云漫舒挣动着,咬牙切齿道。
她声音颤抖,挣扎着要向外跑,曲落笙制住她的动作,轻声道:“别乱动,我不伤你。”
云漫舒愣了愣,放松了挣扎的动作,曲落笙一手束缚着她,问道:“你是这府上的人?为何要逃?”
云漫舒背着身,恨恨道:“换成你要被当个物件卖出去,你逃不逃?”
木牌在挣动间翻出另一面,曲落笙看着上头写的五百两字样,心神一震,怔怔松了手。
云漫舒得了自由,当即向外逃去,曲落笙回过神,快步上前,横身拦在院门前:“不能走。”
云漫舒以为曲落笙要阻拦,眼尾微红,侧身要撞那院门:“让开。”
“我不是拦你。”曲落笙挡在她身前,“管事的正带人在府上搜查,你穿着嫁衣太显眼,想从此处逃出去无异于异想天开。”
云漫舒一怔,不自觉顺着她的话问道:“那我该怎么出去?”
曲落笙看她一眼,利落地解开腕间束带,脱下练功服,迅速推向云漫舒怀中:“换上我的衣裳,从角门后头过去,谁叫你都不能抬头。”
云漫舒问:“那你怎么办?”
曲落笙道:“把嫁衣给我,我替你引开家丁。”
“不行!”云漫舒一惊,断然拒绝道,“我不能连累了你。”
曲落笙束起长发,以免牵绊手脚,随手在云漫舒背后一推,轻松将人按在门旁,力道之大,叫云漫舒动弹不得:“看见了么?你连累不了我。”
“快,把衣裳给我,”眼见时辰紧迫,曲落笙催促道。
云漫舒一咬牙,将嫁衣脱给曲落笙穿上:“多谢。”
曲落笙衔着大红盖头,将嫁衣往身上一笼,不甚在意地摆手。
两下换好衣裳,曲落笙沿门隙探听动静,向云漫舒招一招手:“待出了府,你要去往何处?”
云漫舒道:“家乡饥荒,我一路逃难,半途与父母失散,才被人牙子拐带至此,待逃出去,我想寻得父母,与他们换个地方安定下来。”
曲落笙点一点头,听院外无人,开门向云漫舒示意:“走罢。”
云漫舒双手绞着衣角,犹豫片刻,上前轻轻抱住曲落笙,郑重道:“万事小心。”
曲落笙拍一拍她的肩。
她看着云漫舒穿过角门,拿过盖头给自己盖上,静静等家丁找来小院。
*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呼声大作,脚步声逐渐汇向门前,家丁撞开院门,抓起曲落笙道:“找到了,在这!”
樊管事随后进了院子,见人好好地站在那里,不由长出一口气:“还好没出岔子。”
他心中后怕,劈手给了曲落笙肩头一掌,恶声恶气道:“还想逃到哪去?”
曲落笙心里冷笑,却配合地身形瑟缩,低头道:“管事饶命,我再不敢了。”
“带回房去。”樊管事厉声吩咐家丁,“再有差错,我就扒了你们的皮!”
家丁齐声道是,过来推搡曲落笙出门。曲落笙顺从地出了院子,低头辨认脚下道路,待走到角门边,她忽然停了步子,叫道:“这位大哥。”
家丁下意识回了头,尚未应话,面前光影一变,素白的手蓦地袭上他的脖颈,将他重重摔向廊柱。
家丁惨叫一声,瞬间没了意识,余下的家丁听见动静,慌忙回身救援。
一群人拥挤来捉人,曲落笙长眉一挑,借石凳轻松翻上院墙,赶来的家丁伸手跺脚,连一片衣角都没捞着。
墙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曲落笙跃下墙头,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宋桢,拿一份珍品单子来。”
她心头一跳,无端乱了动作,艳红盖头在偏斜了的风中掀起一角,她微微抬眸,就那样撞入孟倾深而沉的目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