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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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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倾细细读完,唤来刘禄,把极厚一叠证据交给他:“叫刀笔吏原样抄一份,送去陈家。”

证据送往陈家,老太爷星夜赶至府衙,在孟倾跟前声泪俱下说了一宿,攀咬出不少董、梁二家的丑事,有心借此开脱陈家罪责。

孟倾和颜悦色送老太爷出府衙,转头请来董家管事,一面叫人奉茶,一面对戒备的管事道:“本官并非不懂变通之人,倘若管事能诚心投向朝廷,交出梁、陈两家侵占旁人田产之证,本官可保董家无虞。”

他让刀笔吏呈上记录完备的文书,十张纸有余,皆是董家过去犯下的不法之举,末尾盖有宋桢诈来的陈老太爷名印。

董管事沉默看完,权衡半晌,躬身道:“董家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被孟倾传唤而来的梁家管事正走到前堂后方,隔着门扇,恰恰听到董管事这一句话。

梁管事大惊失色,强打精神应对完孟倾问询,礼也来不及行,匆匆奔回梁家通报消息,劝梁家老爷莫落了下风,快赶在董家之前投靠朝廷。

三家人你供出我,我牵扯你,胡乱斗作一团,直斗得精疲力竭,抖落出一大摊陈年旧案,甚至惊动了刑部,从京城派远远来人手协查案情,叫三家又伤不少元气。

*

眨眼春去夏至,残红消尽,绿意渐浓。

蝉鸣大盛,老树枝叶投下浓密阴凉,孟倾端正坐在长凳上,一手平握茶碗,听刘禄报道:“日前陈家田地清丈事毕,所占田地已依照天奉十八年丈量册记录返还原有田主,梁、董两家仍在清查,应能在十日内完成。”

孟倾喝一口茶,道:“辛苦。”

六月天气炎热,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刘禄已是满头大汗。

他擦去额间汗水,看向衣衫严整的孟倾,忧心在田边坐了大半日的侍郎不耐暑气:“大人不若先回府衙避暑,待清丈事毕再来不迟。”

“不必。”孟倾摇一摇头,道,“日头炎热,刘主簿且先歇息片刻。”

刘禄谢恩,去田中唤几位丈量官过来歇息,几人掇一条长凳坐下,茶壶绕着桌传过一圈,最终在刘禄手边停下。

刘禄口渴难耐,倒下大半碗茶一气灌入口中,未及下咽,看见孟倾推开茶碗朝田地走去,刘禄不好再歇,慌忙用手背抹一抹嘴角,迈步就要跟上。

孟倾瞥一眼刘禄,将他按回长凳,自拿过丈量册下田巡查。

刘禄坐立不安,拿不准跟还是不跟,跟上去,只怕侍郎怪他违令,不跟,又怕侍郎嫌他没有眼色。

玲珑心思转过几圈没有头绪,刘禄只得悄悄向刚坐下的宋桢发问:“宋主事,孟侍郎方才去田中巡查,我们可要跟着?”

“不用跟。”宋桢热得上气不接下气,以掌扇风,说道,“我们侍郎若要人做事,自会和你吩咐。”

刘禄这才安心坐好,看着孟倾在田中耐心与老农交谈的身影,敬重道:“孟侍郎事必躬亲,实乃我等之楷模。”

宋桢犹豫片刻,还是说出真话:“我们跟在侍郎后头,左摇右摆地搅扰,他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巡完一处,不跟,侍郎只要大半时辰便能走完。”

刘禄尴尬道:“原来如此。”

几位丈量官笑起来,纷纷道:“刘主簿,你是在府衙里行走的人,田里来得少,不敢放心迈步子,自然走不快。”

刘禄也笑:“是我见识少了。”

一位年长些的丈量官道:“这有什么,在座的谁不是从慢到快,我第一次下田的时候,怕踩土块崴脚,走得别别扭扭,被老领头臭骂一顿才改好。”

众人都笑,刘禄玩笑道:“我还需练上十年八年。”

“多来几次才敢走。”老丈量官道,“我也是在田里转过二十来年,才能这般熟练。”

宋桢惊叹:“好长的年头。”

老丈量官有些得意:“我自临丰三十二年接手清丈事宜,至今未有懈怠,文书堂中十八册丈量册皆为我所作。”

“十八册?”最年轻的丈量官打趣道,“师父,你莫不是记性不好,忘记写中间几年的册子了?”

“去!臭小子!”老丈量官笑骂。

“这可怪不到你师父头上。”刘禄道,“你前年才来,不知道天奉元年淮明饥荒,那时候遍地饿殍,莫说清田,连活下去都难。”

老丈量官被刘禄的话挑起回忆,叹道:“当时知府贪贿,赈灾粮被私吞大半,是灾民围困府衙,将事情闹大,才换来朝廷追加的救命粮食。”

年轻丈量官义愤填膺道:“这种人合该不得好死。”

“那位知府的下场确然不甚好。”刘禄依稀听过一些消息,“不仅自己被斩首示众,家中妻子也被牵连流放北地。”

“一场饥荒死去不少人啊!”老丈量官唏嘘,“老领头是个多硬朗的人,在田中走一天都面不改色,也死在饥荒里,走时还没有一把枯柴重。”

宋桢供职户部,听完几人议论,本能问道:“那知府贪下的银两可有追还?”

“当今圣明,自然派人抄没了罪人家财。”刘禄向北方遥遥行礼,“当时前任主簿奉命前往知府府邸抄家,所得金银珍宝清点三日尚不能点数清楚,最终记录罪人家财的文册占据文书堂半面仍有余。”

宋桢有些印象:“是摆在进门边的?叫‘晏’……”

“《大奸罪臣晏适真家财全录》。”刘禄道。

这时孟倾巡完田地,确认丈量册所记为实,在文册最后盖下官印,交由刀笔吏送回府衙。

远远听到刘禄背出一长串文册名,他隐有熟悉之感,稍加回忆,想起曾在陈老太爷的供述中听过晏适真的名字。

不待想起更多,桌边几人已然停下交谈,站起来与他行礼,孟倾点头答应了,与刘禄吩咐清丈结束后诸多事宜。

远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一轮橙红日影在人家烟火后缓缓下落,货郎悠长的吆喝声由近及远响起。

孟倾穿过村庄小路,一帮媳妇姑娘聚在村后,提着竹篮荷包,正围拢货郎挑拣物件。

孟倾守礼避在一旁,看媳妇姑娘人人手里拿一方绣花帕子,心满意足地朝村里走。

孟倾瞧见帕子上栩栩如生的桃花,眼底透出些许温度。

他等上一会,待人散得差不多了,走近货郎问道:“可还有绣着桃花的帕子?”

绣花帕子是货郎从城里带来的稀奇货,卖得最是紧俏。

货郎在竹箧中翻找上好一会,方才找出一方桃花绣帕,抚平折痕递与孟倾。

孟倾谢过,数出铜板放进货郎的竹箧,垂眼去看帕上桃花。

来买绣帕的多为女子,货郎骤见一位高大英挺的公子拿着绣帕端详,觉得古怪,不禁笑问:“公子是要买回去送心上人么?”

孟倾浅浅一笑:“是。”

他收好绣帕,沿土路向村外走,几株海棠歪斜种在路边,沿路铺下晚开的红花。

不经意已是盛夏。

孟倾数过分别的时日,从春入夏,再至夏日将尽。

他看向一树红云,心想,京城的海棠,也该开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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