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文/另刀行
山居市公安局内,一年轻女人双手托腮恹恹趴在桌前。
“孔警官,你说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啊,我这脚都快坐麻了。”
出声的女人看起来约二十出头的模样,长发披肩,五官秀丽,只耳边挂着两不太相称的银圈耳饰,扣在桌前发出不规律的沉闷响声。
“一会儿等你老公来了,你就能走了。”对桌的女警停止了记录,抬头看向女人的目光中不免多了几分怜悯。境外失踪三年,记忆全无,能安然无恙回来已是福星高照。女警吸了口气,又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女人摇摇头,有些无奈耸了耸肩:“孔警官,这问题你都问三遍了,我现在除了知道我还有个老公外,其余什么也不……”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一道男声所打断。
“姜釉白。”
女人回过头,只见一身形高挑的俊朗男人就站在她身后,她用力思索了几秒,在不久前才拼接而成的碎片记忆中大概可以判断出,他应该就是她那完美老公——常屿青。
常屿青年三十,博士毕业不久,现为某平台一博主,每日主科普一些花花草草,倒不是她还记得这些,只是在警局待的这半天里她已从n个见证者的叙述中了解到他的各种光辉事迹,以及他们的恩爱日常。
但她盯着此刻面沉似水的常屿青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他的神情似乎太过于平静,平静到她都快要忘了,她是他失踪三年的妻子——姜釉白。
见常屿青款步走了进来,女警彻底长舒了口气:“常先生,这边签完字之后,你就可以带姜小姐回家了。”
“好,谢谢。”
话毕,常屿青俯下身,屋内只剩下笔尖的沙沙声。
姜釉白凑前一步,紧盯着桌前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她眯了眯眼似乎想要从那刚劲有力的笔触中再多寻找一些蛛丝马迹。但下笔之人显然没有暴露任何破绽,他迅速收好钢笔,就将手上的薄外套披到她肩上。
“姜釉白,我们回家吧。”
肩上的外套似乎还残留着某种草本植物的特有清香,想来在接她之前它的主人还在摆弄着一些花草。
她仔细嗅了两下,意外有些沁人心脾,也意外有种翠绿勃勃生机的感觉,像是一种新生。
可她怎么会是新生呢?
她将外套褪下,搭在手肘处快步走出了警局。
*
狭窄的车内除了她和常屿青浅浅的呼吸声外,就只剩下窸窣的雨声,她靠在一侧静望着窗外的雨珠。山居市的初夏总是阴雨绵绵,细碎的雨点刮在车窗前迅速扩开涟漪,将外面的燥意也一并荡开。
“凉不凉?”
身旁冷不丁的一声询问突然打断了她的沉思,她回过神轻摇了摇头:“还好。”
许是又见常屿青的目光还落在自己的胳膊上,她将外套取下,叠整齐之后才重新递到他面前:“还你。”
常屿青望着面前已叠得板板正正的外套略微失神了片刻,但下一秒他便挪开视线,直接将外套原封不动搭到后排的座椅上。因为晃动外套的一角轻微皱起,她用力克制了几番才没有将那才生出来的褶皱捋平。
“你这强迫症的毛病还是没变。”
她怔了一下,没有否认:“可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吧。”
“嗯。”
常屿青配合点了点头,车内便陷入一片死寂,压抑的沉寂似乎要将所有的空气都吮允干净,她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稍微犹豫了片刻,她还是选择率先打破沉寂。
“那个,我失忆的事会不会让你觉得很别扭啊?”她的语气很轻,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
“不会。”常屿青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他偏过头仿若已经看穿了她此刻眼底的震惊,一脸镇定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她被看得莫名有些局促,双手抓紧自己的T恤,直到指间多勒出几道白痕,麻木的失血感才让她暂时止住那份不安。
她松开手,垂眸盯着指间再次浮现的红晕,坦白道:“毕竟我已经失踪了三年。”
这话不假,纵使她曾是他新婚不久的合法妻子,但在境外失踪三年又丧失全部记忆的条件下,她的突然回归,他应该会跟她一样不自在吧。
她边想边将手指又勒出一道白痕。
“不会。”常屿青重复了一遍,声音较之前相比更为斩金截铁:“只要你能回来就好。”
她错愕回过头,恰与他四目相对。
常屿青又问道:“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好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而常屿青似乎也不意外这种情形,他没有追问,只是低身将音乐重新打开。
“You can ask me how I'm feeling, I'm alright.
你可以问我感觉怎么样,我会说很好。
You want the truth then you can look me in the eyes……
你想知道真相的话就注视着我的眼睛……”{1}
电台里男人低沉的吟唱几乎与窗外的雨声彻底揉为一体,她再抬起头,眼前仿若坠入无尽的黑夜。
她静看着他,他回望着她。
像是他的黑夜,也是她的。
无休无止的漆暗。
“为什么要听这么丧的歌?”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