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画面朦朦胧胧进入兰情脑海,身下满地废弃的残肢断臂堆成小山,前方有亮光,一名年迈的妇人在光里埋头做着研究,她人到暮年,更加着魔似的醉心实验。
她看见“自己”的手拨开无主的躯体,像一个初诞的灵魂不由自主地靠近火源,向着亮光伸去。
“我们都是母亲的孩子,尽管她早就抛弃了我们。被丢弃的身体太多了,母亲不会特意给每个人取名字,也不会管我们。”
兰情:“你们还生活在平等国吗?”
“不在了,我们和出逃的人在地下生活了许多年,陪着母亲很多年,但母亲从来没有笑过,她说在平等国笑多了,不太想笑了。”
“后来中央AI探测到了我们的藏身基地,我们只能一路逃。逃亡时母亲还是走了,母亲没有败给中央AI,却败给了时间。”
“她老了,离去前想到了我们,把摧毁中央AI的任务托给了我们。”
“那时,母亲已经研发出了将人类情绪转化为能量的系统,她希望以此做后备打破AI封锁能源与物资的局面,可是平等国的人早就没有了充足的情绪,我们也没有。”
“我们谁也不懂怎么运用系统,但是有一个人说出了一种事物。”
兰情直接接出:“冷冻舱。”
少年没有否认。
论情感充沛人机哪能比得过猿猴一般爱恨得死去活来的古代人。
“所以我和那些男主的情绪都被你们转换为了能源对吗?”
“是。”少年说:“姐姐,你在生气吗?”
“是挺生气的。”兰情迅速补充道:“不用道歉。”
少年的话收住。
兰情道:“以后遇到这种事不用向我道歉。”
少年不知在想什么,“可是你的命比我的贵,你是人,我只是个报废品。”
“没有谁该比谁命贵,我们是平等的合作伙伴。”
“平等……”他犹豫了,“平等国的人说她们很幸福,很平等,也许奇怪的是我。”
在跟着兰情体会到每个世界的人情风物、在第一次尝到街边叫卖的米糖时,初具灵魂的人造人变得向往有颜色的古代世界,贪恋那些被定义为不平等的美食。
兰情道:“奇怪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
“是吗,”他发自内心笑了,“如果可以我愿意选择自己执行任务,可是我们的身体不全是人类,有一部分机器代替了四肢或内脏,极容易被AI控制。姐姐,你不一样。”
“我是真的想不到办法了。”
他很笨,只能想到一条路,也许把自己换成兰情,兰情会比他处理得更聪明,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兰情笑着,他还不知道,他的举动唤醒了自己,自己并没有太怪他,有气也早就消了。
“你觉得我在怪你吗?”她问。
少年不答。
“我没有怪你,如果我怪你我就不会和你合作了,我的遭遇不是你造成的,也不是你把我放进冷冻舱里的,就算没有你我也迟早都会醒来接受现状的。”
“但是你不该骗我,你还会骗我吗?”
少年摇头,随后察觉他们是在心声沟通,兰情看不见自己摇头,又困惑下来。
“我知道你在说不会。”她听懂了另一端的沉默。
可是她还是不明白那么多人只剩下少年一个的原因,安眠在冬天又是怎么回事。
“你,是想知道她们安眠的真相吗?”
兰情心一跳,“你在读心?”
“我猜的,我想你或许想问。我看见过,姐姐,你一见到想吃的东西,就会很安静。”
兰情没接话,等他跳过话题。
“我们一路逃,逃到了极地的雪山,中央AI在雪山下派兵把守,我们只能带着物资停留在山上。”
雪山、冬天,兰情升起不祥的联想,“很冷吧?”
少年道:“冷,不过没关系,我们彼此都在彼此的身边。期间,弟弟说侦测到了平等国内的一则信息,平等国的人即将对冷冻舱采取意念迁移的技术,我们把系统重新启动,调到你所去往的时间点准备拦截。”
“但是系统需要基础能源支撑,雪山上什么也没有,也光也没有,启动系统后留给我们的物资已经不多了。”
“食物是最先被耗尽的,然后是纯净的水。”
兰情隐约理解了他的美食的那份执着。
“你们做了什么?”
少年笑了,“极夜来临的最后一个夜晚,我们围在篝火前,手拉手做了一个约定,每个人献出自己的一部分充当物资。如果谁先死了,谁就把遗体捐给同伴们做食物,让活下来的人尽可能地存活。”
“我对弟弟说,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吃掉,然后,我就和大家一起捐出了身体的一部分。”
他的语气归于落寞,“所以姐姐,我见不了你,因为我已经没有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