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推回轮椅,默观着海面。
“怎么不说话了?”
兰情巡着他的视线看向海面,前几天他们刚为病死的人进行了一场海葬,海沫估计已经将骨灰冲散干净了。
轮椅上,少年的手在绞紧,“我查验过死者的尸体,和我的兄弟姐妹们并没有不同。”
“都是人类,当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都是23对染色体对吗?”他抬头看着她,眼神中有片湿漉的惘然。
兰情困惑地歪头,“不对吗?”
见少年的表情,她心底噔地一坠。
“是39对。姐姐,你的染色体是23对,而平等国人是39对,多了整整14对。就算用进化的理论解释多出的染色体也太夸张了,除非……”
他的话又咽回舌根,但足以令人意会了:除非平等国里长着人类身体、以人类身份生存了千年的平等国人原型并不是人类。
兰情:“怎么可能?”
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权力篡改人类的基因?究竟是谁能瞒天过海到猖狂的地步?一个名字浮出水面——中央AI。
现存的人类都是人造子宫孕育的生命,而人造子宫是由AI全程操控的,精确到每一颗精子的筛选,每一个卵子的结合。
也就是说,冷冻在基因库里的人类卵子早在过去的某一年里就被AI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包了,调包成了其他动物。
人类无条件地信用AI,坚信它不会欺骗人类,最后被AI无声无息地抹杀掉了种族,换血成一群以“人类”之名自居的非人物种。
就算人类发现真相也无济于事,没有人会因此反抗中央AI的统治,因为她们是这一举措的受益人,享受着它带来的福祉,因它才得以被称为人类。
好偷梁换柱的手段。兰情心绪复杂,似乎听见中央AI的笑声在火海里,玩弄藐视着创造它的人类社会。
不愧是AI,在一群习惯了刀枪炮舰厮杀的族群中,没有实体的它用杀人不见血的刀划开了一条血路。
她忽然想通了它的冷酷,“难怪它那么漠视人命,因为平等国人根本不算人类,真正的人类早就灭绝了。”
“……人类没有灭绝。姐姐,你还记得动物农场里的动物吗?”
兰情:“你想说什么?”
少年合上手边的书,“农场里的动物,它们和你的基因是一样的。”
“我们的教育一直在宣传实验动物们是添加了人类基因的家|畜,然而它们的本源基因中占比最多的却是人类,以你做参照基准,农场里的猪、羊、奶牛比现在的平等国人更接近你的基因。”
猪羊牛马说着笑话、用前蹄切肉剁菜的一幕在兰情脑中重现,画面竟有种诡异的和谐,而今,她终于找到了违和的源头。
自己的同类如今成了一群肥头扩耳、身上布满白粘毛肉色便便的猪,来自基因的不适让她胃海翻涌。
少年说:“动物农场里的并不是参杂了人类基因的动物,是掺杂了动物基因的人类,它们是人。”
他手边的书重新被海风翻起,封面印着令人看不懂的字符,像某种文字的变体。
那是他们从火海抢救出的手稿,所有平等国创建初期的人类手稿起先都被机器人保管在档案局禁止人类翻阅,官方的解释是其中残留有大量建国初期未清理干净的私有制价值观,容易荼毒青少年人类的思想。
兰情难得过问:“这本书叫什么?”
“《平等国史》,是一位反对平等国创立的先辈编写的。她说作为人类存在的我们,平等国人、母亲、我,都是开国功勋的后代。”
“平等国的卵子库里只冻存了开国功勋的卵子,除权贵阶层以外的普通百姓被变成了可食用的家|畜种类,改制成食品端上我们的餐桌。我验过了,所谓的纯化学食物只是AI的说辞,原料里还是有肉的。”
兰情想起早上刚吃过的“白膏泥”,指腹缓缓摸上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