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中的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睛,从前灵动的眼眸此刻没有半分生气。
原来,他只是一本破镜重圆小说里的炮灰恋爱脑,而闻铮和沈言溪才是小说里的主角攻和主角受。
所以,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靠近闻铮、再怎么全心全意付出,只要沈言溪一出现,闻铮就会立刻抛弃他,回到沈言溪的身边。
这是主角之间命定的羁绊,而他,不过是促使主角互相纠缠、拉扯和复合的工具人。
宋初墨大彻大悟。
从见到闻铮那一刻起,他的眼前就被蒙上了一块黑布,让他眼中只看得见闻铮、只围着闻铮转,而现在,这块黑布被猛然掀开,一切都明亮了起来。
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慢慢转过头,看见高乐正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趴在床边,眉心紧皱,睡着了。
宋初墨眼眶阵阵发酸,梦境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仍记得,即使他蠢事做尽、洋相百出,高乐也一直试图拯救他。
他伸出手,想摸摸高乐的脸,不过刚碰到,对方就抓住他的手一下子醒了过来,稀里糊涂地喊道:“墨墨!”
眼角又流下一滴泪,宋初墨抓紧了他的手,一字一字地说:“谢谢你,乐乐。”
高乐还有点懵,没听出他话里隐藏的郑重,只以为是在感谢他的照顾,回道:“我们俩什么关系?跟我还客气啥。”
宋初墨勉强提了下嘴角:“嗯。”
他偏头看向窗外,轻声说:“乐乐,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高乐下意识拒绝:“不行,别看外面有太阳,也刮着风呢,你刚退烧,还是在床上躺着吧。”
“穿厚点就好了。”宋初墨恳求地看向高乐,“让我出去吧,我躺的时间实在……够久了。”久到竟已经走完了他漫长的一生。
高乐最害怕宋初墨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因为他每回都会妥协,这次也不例外。
宋初墨裹着厚实的羊绒大衣出了住院部,他站在阳光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强烈的光束照在脸颊上,带来温暖的同时,也伴随着轻微的灼烧感和刺痛感。
高乐连忙伸手挡住自己的脸:“墨墨,你不觉得这太阳晒得人脸痛吗?”
宋初墨轻轻点头,非但没有半点躲开的意思,还迎着阳光仰起了头。
正是这疼痛感,让他清晰地意识到,即使自己是小说里的炮灰工具人,但他也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
见状,原本想躲到阴凉处的高乐停住脚步,默不作声地陪宋初墨一起晒太阳。
不知过去多久,晒得头昏脑涨的高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乐乐,我的手机有没有带出来?”
宋初墨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但高乐就是从这过分平静的语气中嗅出了几分不寻常,他迟疑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墨墨,你的手机还在病房里,用我的可以吗?”
“都一样。”宋初墨接过解锁后的手机,在通话界面按下一串早已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在按下通话键前,他的手指停顿了两秒。
也仅仅只有两秒。
第一次无人接听,宋初墨又打了第二次。
漫长的等待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宋初墨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哪位?”语气冷漠,嗓音低沉。
宋初墨不可避免地恍了下神,对面不耐地重复了一句,即将挂断时他才开口:“是我。”
电话那头的呼吸似乎停了一瞬,隔了好一会儿,再传到宋初墨耳中的嗓音变得温柔许多:“你好些了没?”
宋初墨回答:“好些了。”
男人又说:“我让何姨给你做了清淡的饭菜,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
听起来似乎体贴入微。
宋初墨没回他这话,问道:“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来一下医院,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
那端,已经连续工作二十几个小时的闻铮右边眼皮无端跳了一下,他抬腕看了下手表:“一定要现在?马上要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你乖一点,等我一小时。”
“开完会,我就过来陪你。”
宋初墨垂下头,盯着脚边在风中摇曳的黄绿相间的小草,沉默片刻后,回道:“你总是要我等你,我每次都乖乖地等了,但这次——”
宋初墨顿了顿,轻声说:“我就不等了。”
“如果你真的很忙,不来,也没关系。”
闻铮皱起眉,正欲开口,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赵铭恭敬地问:“闻总,高管们都到齐了,现在开始会议?”
“嗯。”闻铮收起手机,往会议室的方向走了一半,忽然大步折返,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赵铭有些错愕:“闻总,不开会了吗?”
闻铮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会议暂时延后,具体时间等我通知。”
他从来不曾因为任何人或者任何事耽误工作,唯二两次破例都是为了宋初墨。
青年的语气明明很平和,可潜意识告诉他,如果他真的开完会再去医院,他可能会失去非常重要的东西。
闻铮甚至没来得及叫司机过来开车,他一路卡着限速赶往医院,正碰见回悦澜湾拿饭菜过来的陈叔。
“给我吧。”闻铮从陈叔手中接过保温桶,整整衣襟,推门进了病房。
青年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背影消瘦,连病号服都显得空空荡荡。
闻铮在原地立了几秒,放下保温桶,大步走过去,将外套脱下来披到了他身上,语气温和地问:“烧刚退,怎么不多穿一点?”
宋初墨偏头看了眼身上的大衣,鼻尖闻到了熟悉的香味,他抬手想脱下来:“病房里不冷。”
闻铮动作更快地按住了他的手:“穿着吧。”
宋初墨没再挣扎。
而闻铮顺势牵住他的手,搂着他回到了病床上。
“何姨炖了一下午的鸡汤,来尝尝。”
宋初墨坐在床沿,默不作声地看着男人不甚娴熟地支起小桌板,把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一摆好。
他终于开了口:“其实有些事在电话里说也可以,但我觉得当面说应该会正式一些。”
闻铮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偏头看他:“吃完饭再说吧,今晚我都在这里陪你。”
宋初墨摇摇头。
那双总是含着无限情意的眼睛极慢、极慢的从闻铮的浓眉移到他深邃的眼睛,又从高挺的鼻梁移到薄削的嘴唇……他仔细且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闻铮棱角分明的脸型和出色的五官。
仿佛在做一场无声的告别。
闻铮被心底忽然冒出来的想法惊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感让他乱了心神。
他猛地俯身,紧紧拥住宋初墨,语气有些生硬地说:“昨天是我不对,别生气好吗?”
一切都太晚了。
宋初墨在心里说。
他闭上眼睛,贴着男人耳畔轻声叫他:“闻铮。”
闻铮怔在当场。
婚后三年,他的妻子从未用如此冷漠的语气直接叫他的全名。
宋初墨没有迟疑,缓慢而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