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祉这样以为着,以为了很久,直到那一天,遇到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从天上飞下来,他才知道,武功就是满天飞的!
而亦姝是在宣盛十二年春天,应祉九岁时才病逝,她留给应祉一只青玉小酒碗,还有几十本手抄的武功秘籍,后来在那些武功秘籍中找到一本似是由牛皮纸和细麻绳装订的空白册子,应祉就收着当记事本了。
临去世前,亦姝倚在门前,看着院中的一棵樱花树,对应祉说:“倘若日后有机会,帮我问他一句,花开多年,为何不肯放我们走。”
应祉听着,这句话他不知道亦姝是问谁,但想想,也就知道要问谁了。
亦姝病逝后,应祉依旧住在冷宫里,继续练功,平时没事就在后院种菜,而养活这一院子人的重担就交到了顾冷袖的肩膀上,虽然她总有怨言,但架不住没人比她适合,她便只好应承下来。
江淡秋九岁了,就初见少年俊秀的模样,身高长了不老少,眼中倒也蕴含着少年人的明媚与温暖。
其实当初亦姝活过应祉七岁生辰,应祉就知道了这个世界既定的事实是可以改变的,但是如何改变应祉想了很久,有一天他无聊帮亦姝拔菜园子里的野草,突然就想明白了。
这个世界是由他所造,小说中所写便是既定事实,比如菜园子里的草,何时生何时死,何时成为其他小动物的午餐,都有它自己的轨迹,但是,应祉出现了,他把草拔了就打乱了那根草原本的命数。
这个世界就是那根草,应祉所写下的故事就是这根草原本的生命轨迹,应祉不出现,这个世界永远都会按照原来的故事走向进行下去,亦姝会在江淡秋六岁时去世,所有人都会按照那本潜在的命书得到一个永恒的结局,但是,应祉这个变量出现了,这个世界的命书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就变了。
当应祉想通这一点他就想要离开皇宫,和母亲一起去过他们的逍遥日子,但是宫墙深厚,他没有逃出去。应祉最接近宫墙之外世界的那一次是在宣盛十一年三月初一,也就是长宁公主江珺与黎国和亲离宫的那一天。
那时亦姝的身体已然不好,应祉知道,再逃不出去,亦姝恐怕再难离开这幽幽深宫。那一天应祉说服亦姝混在和亲队伍中,他们跟着和亲队伍,走过幽幽深宫,看着宫门近在咫尺,谁知一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阻止了他和母亲离开,那一刻他才明白,他们在冷宫中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只是他自己毫无察觉。
近在咫尺,却咫尺难越。这滋味,亦姝似乎不是第一次体会,他们欲离宫被抓的消息不知为何好像没有传到皇帝皇后的耳中,那个黑衣人除了不让他们离宫也没做其他的事情,他们安然回到了冷宫。
那天应祉死死拉着亦姝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因为他知道,离不开意味着什么。亦姝抱着应祉,温柔地给他擦眼泪,只说了一句“为娘是出不去的,只愿将来某一日,你能出去看看这大好河山,那时就莫要再被人抓回这四四方方的囚牢里。”
之后,日子就又回到了从前那般。
后来也是因为那个黑衣人,应祉的武功才有质的飞跃。
母亲去世之后,那个黑衣人每到夜半时分就会出现,教导应祉练功,应祉起初还有戒心,想着这个人明明不让他们离宫,却在夜半来教他武功,实在太过诡异,不过耐不住那人的教导实在有用,没几个月,应祉就明显感觉到丹田里有一股气,那股气温润绵软,能顺着自己的筋骨联通四肢百骸,整个人就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热流,那些武功招式用起来也顺手了不少。应祉因此终于相信武侠小说中内力的存在了。
一晃眼又是半年,应祉依旧待在那被他和亦姝鼓捣成半个菜园子的冷宫里,冷宫生活也过得有声有色。
应祉的武功突飞猛进,倒也能半飞不飞得飞个三尺高,运气好点还能飞身上房!这传说中的轻功在他来看,真的是好用极了!这样应祉已经很满足了,而他的病痛虽然没有因此减弱半分,但发病周期却是大大增长了!一年发一次,倒也能受得住!
日子匆匆,那些被关在冷宫里的女人们年岁是越来越长,时节更替前后总有些人不堪风雨折磨病了,这一次生病的似乎是那个除了顾冷袖之外,另一个没有疯的女人。
同一屋檐下,正常人的性格再孤僻,多年相处关系也能捂热乎,就算捂不热正常交流也是可以的,但那个女人却一直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应祉想着,似乎从他到这个世界,那个女人就只认真说过一次话,大多数的时候她总是坐在树下发着呆,不言不语,就仿佛她把自己关在那个角落了。
应祉之前仔细观察过她,发现她用头发遮住的半边脸满是伤痕,瞧着像是烫伤,左胳膊那里又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只袖管。
后来应祉听顾冷袖没事的时候瞎嘟囔,知道了那个女人名叫秦长莺。
应祉来到秦长莺平日起居的东偏殿一角,那秦长莺正枕着破旧衣服昏睡着,这是她昏睡的第三日,看她的情形似乎不是很好,应祉瞧着应该请个太医过来。
离了东偏殿,应祉轻车熟路地从冷宫角门溜了出去,他快步来到容妃顾暖容居住的长青堂后殿特意给他开的小门外,说明了来意之后就蹲在小门那里等着回禀的宫人回来。
应祉蹲着无聊,摆弄起地上的落叶,正准备用它们堆出来一幅梵高大作星空图出来就听见附近路过宫人一阵骚动。
应祉正合计着就见一张略微有些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十九弟,多年不见竟长得这么高了。”说话的人敛着目光,但眼中锐利丝毫不减当年,身形依然高大的他替应祉遮了一大半的艳阳。
应祉睁着眼睛,一时半刻竟分不清面前的人来自前世还是今生。若是清晨刚睡醒脑子不清,应祉总得以为是上辈子在应家大宅里碰巧相遇,还得唤上一句“二哥”才好。
可艳阳刺目,虽说被遮了大半,还是晃人的。
应祉站起身来,抖了抖手上的灰尘,行了个礼,扯着嘴角、仰头说道:“再见九哥,应祉只觉恍如隔世啊。”
脸上不动声色,心倒是哐哐狂跳。
闻言,面前人拍了拍应祉的肩膀。
“是长大了。”
说话的人就是宣盛帝第九子江应祯,长了与上辈子的应祯一张相似的脸,仔细看着,眼神倒比前世应祯更加锐利有神,虽然应祉与应祯已多年未见,但几抬眼,总教他不识今夕。
关于面前江应祯的事情,应祉该听不听的在这些年里也都听说了。这江应祯字曳舟,永明二十八年生人,大了淡秋整整十四岁。早年患上腿疾,不良于行,当初淡秋偏嚷着去冷宫找生母便是这江曳舟带他去的,事后宣盛帝怪罪下来,将淡秋丢进了冷宫,并把江曳舟驱逐出曜都,让他到曜西白帝城思过,这一思三年时间就过去了,本以为皇帝会将这个不起眼的皇子忘了,却不想,近来当朝宰相傅珩之进言,宣盛帝竟将那江曳舟一纸诏书诏了回来,一时间引起了宫里宫外不少议论。如今一见,他的腿疾似乎也已经痊愈了。
应祉想了很多种跟昔日“故人”重逢的情景,却从没想过,除了母亲之外,最先见到的“故人”竟是应祯,一时半刻的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正想着,那江曳舟率先开了口。
“与母亲在一处可还高兴?”虽说应祉刚说的话成熟稳重,不似童言,但在江曳舟眼里,他仍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自己的语气不自觉就柔和了不少。
“高兴,不过连累了九哥这些年在外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