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冷袖之后对应祉说的秦长莺的隐情,也就是恶毒皇后,残害后宫妃嫔的故事,联想到亦姝入宫之后中毒一事,顾冷袖就怀疑亦姝的事情也跟那个皇后有关系,但之后又觉得,亦姝的毒也可能是那老头子下的,因为那时亦姝不听话,所以才下毒驯服。应祉听后沉默了许久,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那几个人谁又知晓真相?顾冷袖不知,应祉亦不知,他只是在自己心里存个疑影。
傍晚时分,太医过来给秦长莺把了把脉,对应祉她们说,这秦长莺命不久矣,约么着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应祉与顾冷袖皆是一愣,怎么好端端的,人突然就不行了?
太医给出的解释是说,这秦长莺一直有心病,五内郁结这么些年,耗得也到油尽灯枯这一步了。
听完太医的话,顾冷袖就没得言语,应祉送太医离开,回来的时候看到顾冷袖仍旧坐在秦长莺的床边,直愣愣的看着她。
“九娘,喝水吗?”应祉问道。
“我刚入宫的时候才十六岁,住在姐姐的长青堂,有一日姐姐到行宫侍寝,我夜半无聊就跑到了灯楼屋顶看星星,正巧被这秦长莺看到惊得花容失色,她以为我被迫进宫想不开,叫旁人过来又怕我直接舍身去了,她就爬到屋顶,一寸一寸挪到我身边,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啊,她这样的人肯定不得好报,果然没几年就变成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所以九娘就想法子过来照顾她了?”
“我呀可没这么好心肠,只是不想在外面逢场作戏、曲意逢迎罢了。这是个清净地界,我既不必担着家族的荣辱,如何也得让自己过上舒坦日子才好。”顾冷袖轻飘飘的说着。
那一天之后,顾冷袖得空就过来照顾昏睡的秦长莺。秦长莺直到去世的前一天,才从昏睡中醒过来,看气色也不像之前那样死灰。
秦长莺清醒过来之后,就想要离开冷宫,可是她那个样子是无论如何都出不去的。顾冷袖见她如此,就让应祉给她姐姐传话,求她想法子让宣盛帝今日在冷宫前走一遭。
应祉去了,容妃虽是埋怨却也应承了下来。
顾冷袖给秦长莺仔细梳洗打扮了一番,脸上的伤疤也盖在了脂粉之下,秦长莺换了一身衣服,恰如当年。
傍晚,夕阳西下,容妃似是中了邪,偏得让宣盛帝亲自为她在后宫西角寻一白尾狸猫,容妃向来不开这等事的口,这开了,宣盛帝就得照着做。
月挂枝头时,宣盛帝捧着一只猫回到容妃的长青堂。
而守在冷宫宫门后面的秦长莺透过宫门缝隙看到了花甲之年的宣盛帝,她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从开始的低声啜泣,到后来的泣不成声,哭完人就昏了过去。
冷宫中点了一夜的烛火,顾冷袖坐在秦长莺的床边也坐了一夜。
清晨未至,秦长莺就没了气息,顾冷袖重新为她涂好脸上脂粉,画上红唇,一方丝帕盖上脸,这一辈子便算完了。
冷宫还是那个冷宫,冷宫里的人倒不似原来的人 。
又过了几个月,年关将近,五万黎兵突袭洛国东南边陲白沙港,黎兵攻势迅猛,又挑在了远离将军荆卯部队的白沙港口,消息传到曜都时,东南已失三座城池,后荆卯的部队赶到,阻止黎兵进一步动作,但也未能逼退黎兵,正值年下,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了一层不安的阴霾。
犹记宣盛十一年,长宁公主与黎国和亲,嫁与了黎国老皇帝索节,那时黎洛两国关系还算融洽,不想和亲不足两年黎国就不顾亲缘之交引战,黎国人的野心众人皆知,但选在这个时候,无疑是不明智之举。
上一次黎洛两国开战是在永明二十六年,黎军被荆家军打得节节败退,最后请降,短短二十五年的和平,他们就把败北全然忘却了,但,无论黎国这些年如何苦练军队、战将变得如何勇猛、这次进攻多么迅捷,都抵不过洛国已经推演上百年的军事要义,何况还有荆家军在。
将军荆卯阻止黎兵进犯的消息传来没过几天,应祉去长青堂时就听宫女太监在议论九皇子江曳舟,细问之下才知,江曳舟主动请旨率兵驱逐黎兵,宣盛帝派了在曜都修沐的荆氏女护送,又点了两万精兵增援,如此一来,失去的三座城池很快就可收复。
果然,江曳舟抵达东南没过半月便传来九皇子率将平定东南的捷报,又半月,传来九皇子收复边城、俘获黎国二皇子、黎兵众七千的喜讯。
宣盛十三年初,黎国四皇子趁着黎兵在外迟归之际,火速集结亲部挟持黎国麒元帝,逼其退位让贤,四皇子借此机会光速登基,改国号正龙,正龙帝为表其求和之心、臣服之意,主动向洛国签署一份请降书,他承诺其在位期间定严整军队,恪守本分,此次战事便由此而终。
边关战事风波渐渐归平,江曳舟与荆家兄妹凯旋归朝,接风宴上,江曳舟请求宣盛帝赐婚,原来是这次黎国之战成就了九皇子江应祯与荆卯之妹荆笙的一段姻缘。
宣盛帝本就看好荆氏女,打算将其赐婚给皇后所生的七皇子江应礼,却不想那荆笙现与江曳舟两情相悦,江曳舟原本是争不过江应礼的,但他这次算是立了战功,又得到荆家的支持,最后如愿得娶荆笙。
就在江应祯与荆笙定下成亲的日子没多久,黎国就派人带着金银财宝觐见,说那长宁公主江珺不幸染疾,已经病逝,因病情严重,怕引起疫情,故已火葬,黎国准备将其遗骸送归故乡。
那江珺本是不受宠爱的公主,去世的消息传来时还赶上九皇子大婚,加上黎国又送了大批金银过来,宣盛帝便没有过多追究江珺之死。而这时在黎国民间则盛传黎国宫变之时和亲公主被人带走的传闻,只不过那些传闻,传不过洛江,自然也传不到洛国百姓的耳中。
江应祯大婚后不久,荆笙得子。有人说,荆氏女与九皇子早以相识,请婚不过是走走形式。
后来赫连皇后得疯病,被宣盛帝秘密幽禁。再后来,江应祯得到宰相傅珩之与荆家人力荐成为太子,后宣盛帝染病,江应祯代理朝政,不出一年,江应祯登基,时年二十五岁,改国号延缘,荆氏女荆笙为皇后。
登基前夜,江曳舟无意中来到冷宫后门,好像是行得累了,竟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一众随侍战战兢兢的站在不远处,窄窄的长街上,一时间站满了宫人。那一天,若不是顾冷袖心血来潮想要吃猪血糕,哄得应祉出去帮她弄,应祉就不会看到江曳舟,或许看不到江曳舟,不说那些子话,也就不会有后面的恩怨情仇了。
应祉拉开门,就见江曳舟背对着他,坐在台阶上,冷宫后门的台阶从来都无人打扫,早已堆了不少的石片瓦砾、杂草也疯长了老高。江曳舟身着一身绛色长袍,坐在那些败物堆里,竟似孤鸿一般。
应祉拎着食盒篮子,叫了一声“九哥”,江曳舟应该是在出神,不然应祉推开宫门时他就该听见、起身或是作出其他反应才是,而他偏偏没有,应祉这一声自然也叫不回他的思绪。
见江曳舟没有动作,应祉随手就想拍拍绛色的身影,没等他的小手落下去,应祉心头突觉一丝冷意,但也只是刹那,随后就消失不见了,江曳舟似大梦初醒一般,微微晃了晃头,只听他有些疲惫地说道:“十九弟又长高不少。”
应祉收回手,抓了抓自己的头:“九哥可带了什么好吃的?”
江曳舟站起身来,摸了摸应祉的头道:“未带,饿了便让御厨做些吃的来。”
“就要猪血糕!省得我多跑一次!”
等着猪血糕的功夫,江曳舟与应祉便一直站在冷宫后门口。
江曳舟倚着身后掉了大半红漆的门。月光清透,让他的面容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应祉看着他,心中十分费解,不懂一个即将称帝、坐上那万万人仰望的龙椅的人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而这个神情,应祉竟然觉得有些熟悉,究竟在哪里见过,自己还要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