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重新沉默下去。
景光暗自松了口气。他的表演有所欠缺,琴酒却擅自给他圆了逻辑,这说明继续演出“绿川隆一”的形象是正确的。
正在景光思忖之际,伏特加停下车。“大哥,到了。”
三人此行的目的地位于东京都北区近郊,一栋产权属于立林制药的独立别墅。黑衣组织与立林制药先前为合作关系,一方出理论,一方出技术,然而立林制药的社长立林正三郎不满足于一对一的交易,便暗中藏了一份药品,准备转卖他人。
今晚他在别墅举办的宴会,正是假托长子成年之由,实则邀请交易人到场验货。琴酒等人的任务,就是除掉立林正三郎,防止组织机密落入他人之手。
对于以上信息,景光一无所知。他试图从手机里找点线索,但邮箱与备忘录里干干净净,反倒让他被琴酒怀疑对外传递信息。
无奈,景光环视一圈,指了指别墅后院,花园里的一座观景塔道:“我去那里。”
琴酒瞥了他一眼,竟让景光错觉地感到其中隐藏赞许之意。但杀手的表情依然冷淡,点点头,随后便揣着爱枪向别墅走去。
见他走远,景光才看向伏特加,问道:“目标是不是有心脏类疾病?”
“你问这个干啥?”
“准备其他方案。”
伏特加也不是真想琢磨同事的心思,在景光答话的同时,他已经点开立林正三郎的资料,扫过一眼,答道:“立林制药的这个没有。苏格兰,你总不会想靠枪声吓死他们吧。”
景光若有所思地记下立林正三郎的脸,又冲伏特加笑笑,挎上狙击枪,专捡阴影处,马不停蹄地向观景塔赶去。留在车里的伏特加挠挠头,打了个寒颤。
别墅四下布设了严密安防,景光颇有技巧地绕过警卫,又靠着狙击枪,两下敲昏观景塔上的两名瞭望员,没有暴露自己的面孔。
他将两人搬到一边,腾出位置来卧倒架枪。
别墅共三层,四面皆有窗。一二层灯火通明,从外向内一览无余;而三层漆黑一片,是秘密交易滋生的绝佳温床。
景光通过狙击镜很快定位了立林正三郎的位置。这个四十多岁、野心勃勃的中年男人正向社交界介绍着自己的长子,不见半点异样。琴酒则不见人影,寻找狙击枪的视野盲区已经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下意识行动,哪怕这枪正握在他名义上的同伴手里。
十五分钟后,立林正三郎接到一通电话,忽然急匆匆地走上楼梯。一层,两层……接着是三层的一间会客室里亮起了灯,但窗帘紧闭,看不见里头的情况。
一分钟后,一道模糊的黑影投在窗帘上,身高与身形都对应得上立林正三郎。景光没有轻举妄动——对方用掌根撑着窗台,明显是被逼到退至窗边的。如果胁迫者不是琴酒,那便是立林健三郎的私人恩怨,景光不必理会;如果是,就更没有景光的用武之地了。
在大部分室内执行的任务里,狙击手都是辅助定位,换句话说,捡漏。隔着一层玻璃与窗帘,狙击不仅误差大,还极易留下线索。
果然,下一秒,窗帘上的黑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呈溅射状的水迹。那本该是红的,但在灯光照耀下,反倒比先前的人影更黑了。
“金发,身高一米八零,穿着侍者制服。”耳麦里响起琴酒不慌不忙的声音,“苏格兰,他是你的。”
击杀命令。景光敲了两下耳麦,表示收到。
他深深地呼吸一口,全神贯注。自加入黑衣组织以来,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通往那目标的也只有一条路。他在一年前接受邀请时就已明白了,再多的意外和谜团都不会扰乱他的决心。
景光静静地等待着。
一分钟,没有宾客离开别墅。
两分钟,出门散步的宾客中没有目标人物。
三分钟,一个金发、身高一米八零的青年在外墙边冒出头来。他穿的不是侍者制服,而是与宾客相同的正装,但看到他的瞬间,景光清楚地意识到:是他,琴酒说的就是这个男人。
景光扣下扳机。
狙击镜内,子弹穿透夜风,以闪电般的速度击中了某个位置。青年立即看向景光所在的方位,顿了一下,匆匆离开。
直到确认青年无事,景光才将眼睛从狙击镜后挪开。因为盯着高倍镜太长时间,他的眼睛已经有些干涩。他利落地收起狙击枪,向下爬离观景塔。接近地面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劳累,而是恐惧。
Zero。景光默念。那金发青年正是他一年前的同学,更是他年少时结交的挚友。对方回头看他的那个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会被隔着几百米的距离看穿。曾经的警校第一是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除非——
某个可能性使景光默然。
他不想开枪,但不得不开,因为他现在的身份不只是一个朋友。
景光迅速收拾好情绪,撤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