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想着,就抬起头四处张望。一下我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我收起思考,努力辨别他的脸,我意识到,那是四十年后的、正常的我。
“我”穿着一身破碎的布料,刘海湿漉漉地遮在眼前,整个人好像泡在浑浊的水里。隔得很远,我看不清他肩膀以下的身体。我心里揪了起来,难道他已经死了?
我试着挪动身体凑过去,但很快我就发现,他和我永远都保持着一段距离。在暗淡的光线里,我看到他抬起了头,张开嘴,想要说什么话,但是只发出了一些沙哑的喉音。在一片昏暗里,我注意到他的脖子上缠着一条红色的丝带。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他身上的潮水开始退却,巨浪迅速地向我涌了过来,我一个激灵,发现自己醒了。
和变成小孩的那一天没有什么差别,我躺在病床上,两侧的病床都拉着帘子,胖子趴在我的床边,胡子拉碴,正在呼呼大睡。我尝试着挪动自己的四肢,发现它们非常酸胀,当我抬起手臂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手恢复了正常人的大小。
我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是胖子迷迷糊糊地醒了,他的眼神一下子发亮,然后冲过来按着我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天真,你醒了!他奶奶的,你恢复了!”
我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我身上的时空错乱情况消失了。但是旋即我就感受到了后脑勺剧烈的疼痛,像被板砖拍上了十几个来回。胖子看我脸色不好,立刻撒了手,这时候闷油瓶和小花也进来了,我看到他们身上都包着纱布,小花的脑袋上缠了好几圈。
“吴邪?”
他们的眼神都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我没有看到张海客,后脑勺的胀痛让我的头更加晕眩,我躺回被子里,任由胖子紧紧地抓住我的手。
在小花的叙述里,我得知,我已经在医院里昏睡了一周左右的时间。这一周里,自称档案馆工作人员的邮箱没有任何消息,仿佛它只是一个抛出诱饵的鱼竿,任务完成,就潇洒地抽身而去了。同样的,殷式制药那边也没有异动,仿佛一切事情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我试图求证我在幻觉里看到的防御工事,置换实验和张海客的去向,但无论我怎样拐着弯询问,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避而不谈。
这是一种反常的情况,我心里有疑,但也不好多问。这群人都已经是脑子最好使的人了,如果他们都无法给我一个答案,那情况或许比张海客死了还要糟糕。
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让他们这么拘束?如果单单只是小花,我还能够理解,但是在我看向闷油瓶的时候,我发现他又回到了最初那个封闭信息、不愿意交流的状态。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越来越不愿意和我对视,这让他看起来非常的违和。
我感到了一种极强的违和感,似乎所有的人都把自己的真实情况隐藏了起来,难道这里也有殷家的势力,在暗中监视我们的行动?解家人丁混杂,如果真的严重到无法交流,那只能说明,针对我们的监控,是全方位、无死角的。
换到以前,我会觉得非常棘手,但在经历过汪家人以后,我早已养成了不坐以待毙的习惯,无论再棘手的事情,总会有一个总体的逻辑。如果要破坏一个坚固的体系,那就一定要拆掉整个体系的核心。
我的逻辑是,一件事不可能天衣无缝,只要这件事发生了,就一定会有一个矛盾点,这个矛盾点,就是瓦解整件事的关键。
这个环境主要以监视为手段,要做到毫无痕迹的监视,和无死角的监视,这两件事本身就是矛盾的。那么,要拆散这个监视体系,首先就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监视不是完全无死角的,有人已经发现这种监视了。
这次,我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就在脑子里制定了一个简略的计划。
从第二天开始,我能够下床了,就不再让胖子他们陪护。借着这个机会,我等到了入夜,看着所有人都离开,我把枕头埋在被子里,装成在睡觉的模样,偷偷下床,没有穿鞋,光着脚一步一步凑到门窗的夹角里,蹲着,等到门外巡视的护士脚步慢慢远去,我在心里给自己订立了一个计划。
我要挨个走完这些病房,看看这里究竟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