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映射的光芒与单元楼压抑的黑暗泾渭分明,许执立于梁尚身侧,不动脚步,默默握紧了拳头。
梁尚冷眼盯着一切,并未出声,只是阴晴不定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女人的身上。
许情有意避过他,看向许执,声线崩溃颤抖,“爸的死活你都不管了吗?”
许执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侧眼看向梁尚,内心一片凄凉。
也是这一眼,他发现梁尚瘦了,青色的胡茬冒出来,本就清晰的下颌线此刻更像刀刻,五官深邃,鼻梁高挺,瘦削凌厉。
许执曾跟他开玩笑,“天塌下来都有你的鼻梁顶着。”
可现在许执眨眨眼睛,只想让他多吃一点。
梁尚收回眼,“去吧。”
去吧,我会解决好一切,带你走的。
许执缓慢地点点头,“我等你,但你要按时吃饭。”
许执曾和姐姐亲密无间,可如今两人一前一后,在沉闷地爬台阶,在声控灯的明灭间,相对无言。
他们家在六楼,老式小区没有电梯,小时候在楼梯上爬上爬下大汗淋漓,就是他们两个最好的娱乐方式。
可为什么变得这么快呢。
许情爬到五楼,实在上不动了,弯下腰休息一会。
许执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可悲伤视线落到她背上,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姐,又怎么可能没有动容。
许执鼻头一酸,像小时候很多次那样,问道:“姐,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许情歇好后,直起腰,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回头,只是看着蜿蜒灰暗的水泥楼梯,“你还不知道吧,妈的腰间盘突出更严重了,爸去年摔了一次,膝盖积液,我能爬到五楼,可他们只能爬到三楼。”
“姐,我给的钱够了,咱们去买个带电梯的房子吧。我就算和他在一起,也可以待在龙城的,他听我的,我们可以一起生活。”
许情猛地回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看过来,“可他们不愿意,那笔钱是给你买婚房用的。他们可以接受和自己儿子儿媳住在一起,但绝对不是单独住在那。”
许执神情挫败,“为什么你们不愿意接受这个两全的办法呢,不可能事事如愿的,难道我们不能各退一步吗,那样我不会开心的。”
“没有人关心你开不开心,你是他们的儿子,就必须得按世俗的标准来活。你都28了,为什么不能成熟一点呢,如果你想气死爸的话,就一意孤行吧。”
许执嗤出一声笑,声音越来越小,“我不会气死爸的,我已经很听话了,我只是想再争取争取,不行的话……”
声控灯再次熄灭,许执心里泛起希冀,“梁尚会有办法的。”
许情和吴子江要去看一小的学区房,他们看中一套二手房,可房东不急着搬,看见他们着急,倒把价抬高了,他们就天天过去磨。
魏芳玲要在家做饭接孩子,许执一人带着许保东去。
许保东年轻时不是一丝不苟的性格,他会和许执说笑,可年龄大了,父子俩坐在医院的板凳上,相顾无言。
许执一上午陪他问诊,做CT,查肾功,看着医生冷静麻木,病人痛苦无奈,心里的防线再次渐渐崩塌。
检查结果要下午才能出来,两人在医院附近的兰州拉面对付午饭。
相比于刀削面,许保东其实更喜欢拉面,许执很小的时候,他就带他来。只不过原来是儿子坐在那,许保东去报饭。
现在,许执先把许保东安排下来,“两碗二细拉面。”
许保东出言阻止,“一碗二细,一碗正常的就行。”
他看看自己的儿子,“二细的粗,现在吃完不好消化了。”
许执看到他眼角的皱纹,嗓子里像凝了块铁,沉默地坐到对面,倒水,擦筷子。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店开在医院附近,多的是病人来吃。
许执看见一桌的男人带着小孩,只点了一碗面,牛肉,面,全都仅着儿子吃。
其实许情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很成熟了。
小时候不懂事,总想着成为大明星,挣好多钱,拯救世界,至少让大家别吃苦了。
现在他只能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店家端着两碗面上来,许保东接过筷子,下意识地行为还是把牛肉先挑到许执碗里。
许执垂着眼,压着委屈愤怒,将牛肉又挑回他碗里,“爸,我有,你自己吃。”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孩子是不需要他们自以为飞蛾扑火的无私奉献的,什么时候才能坐下来,商量商量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许保东将牛肉一口吃掉,“行,爸自己吃。”
他一开口,许执更难受了,闷头吃不说话。
吃到一半,许保东自顾自地说,“既然人家姑娘已经同意了,不管你们两个以前经历过什么,从现在起都过去了。明天挑个时间,爸妈准备东西领你去她家,咱们是男方,要主动一点。”
“知道了爸,你先吃饭。”
才不过立夏,已然烈日炎炎,许执喘不上气来,觉得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