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摊的炉灶里烧着柴火,锅里的水一直都是滚的,谁不会被烫两下?
可那日轩娘不慎碰了热锅,那寡言的新伙计原是正在收拾碗筷,站得老远。小娘子不过轻轻“嘶”了声,那人便窜过去直攥着轩娘的手。
也未瞧清伙计过去的动作,只看到满桌散落的碗筷。
两人在蒸腾的热气里站在一处,又都有年轻俊美的面貌,乍看还以为是什么瑶池边上的一对神仙眷侣。
再定睛一看才发原是粗布麻衣的面摊掌柜和她新找的小白脸。
“轩娘...”小黑担忧地替她吹着手,忍不住小声唤她,又偷偷瞧着小娘子的神色。
因为害怕小黑露了馅,他们约定好他在外边不说话的。
他很乖的一直记着。
大庭广众地被这样捉住了手,轩娘本是有些不高兴的,见小黑这般小心翼翼,心间像是□□/草拂过,有些细微微的痒痛。
小黑在家中也是喜欢围着人说话的,轩娘也会教他一些,他比之前只会“汪汪”叫要好了许多,但如今说话还是像个傻子,柳轩便不准小黑在外人面前出声。
小娘子隐隐觉得这样不好,心里亦是有些难受,但她也要面子的,更不希望别人知道这样能干英俊的伙计是个傻子,而她柳轩与傻子为伍。
现今街坊只会说小黑长得标致干活能干,也不会轻慢于他。
这样不是很好么?
轩娘想着再过些时日,等她再多教小黑一些,将她的小狗教的礼貌得体,便不用藏着掖着也能受人喜爱了。
日子便这样过了几天,一水镇上的邻里大都知道柳小娘子的铺子里来了个手脚利索的俊秀伙计。
日上山头,吃早食的人渐渐少了,到了喝茶的时候。
张婶子的茶有便宜的炒米茶,也有贵的南边来的茶叶,她还会钻研些酥酪、冰酿之类的,原先是想做些夫人小姐的生意,可怎奈何一水镇上来往的都是神色匆匆的行脚客。
一身本事无处可用,便发展了些副业,说些逸闻八卦,倒也有人聚过来一边听一边吃盏。
却说前几日刘家媳妇在一水河浣衣,却发现家中的汗衫不知怎的越洗越臭,洗完衣回家还被家中婆母埋怨干活不认真,肚中满腹委屈。
直到有一天捡到了顺流而下的男子衣裳。
一开始还当是哪个不检点的野鸳鸯的衣衫,但随后飘下的浮尸,直接将刘家媳妇吓晕了。
这般惊异的消息叫几个婶子听到脸都绿了,连连附和,就这就说这几日洗衫怎么会有臭味。
张婶的声音不算小,轩娘的面铺有几个被恶心的吃不下面,来她摊子上饮茶压惊了。婶子见人多了,说的也变愈发绘声绘色起来。
轩娘听了两句,心里一突,亦是凑到张婶子跟前,她面上仍是笑着,递过去了几文钱,与旁人一般向张婶子买了碗茶继续听她讲。
不过柳轩似是被吓得不轻,她面色微微发白,忍不住去问:“怎么这般作孽...可知道是谁家汉子了?”
“南来北往的人这般多,哪里能知道呢。”张婶子唏嘘,瞧着轩娘害怕的神色,面上不由得显出些的依赖,瞧她的消息多灵通。
“那可有让他家人来认领?”轩娘捂着心口,面上有些不忍:“总是要如土为安的。”
张婶子挑眉瞧了轩娘一眼,从前倒不觉得她是个这样善心的。
小娘子心跳得很快,张婶子一开话头,她就想起那晚想要欺负她的登徒子。那几天柳轩担心被报复,胸口都是揣着匕首的。
面摊上的客人多,总是要寒暄的招揽生意的,轩娘也练了一番认人的本事,记住的食客瞧着背影或者走路的姿势便能认出。
可偏巧,那人再不曾出现过。
如今想一想,小黑这个傻子也不知道会如何处理被打晕的人。
“可怜见的,都泡烂了,如何认得出来呢。”
有这样的消息,张婶子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自如地添着茶,时不时再透露些细节,倒是比轩娘的卤子会吊人胃口多了。
“会不会是先前那个傻子?”有人问张婶子。
“对对对,有一阵未见了,不是常在街上游荡的么?”大家都对那傻子有些印象,便也应和着。
“那捡到的衣裳应当送去了县衙,等着官老爷辨认呢。再说是那个傻子不是更好?不在还更舒心了,至少不用闻着他身上那味道。”张婶笑道。
众人皆赞同,轩娘听到面目全非了,稍稍按下心来,也跟着附和。
但她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那傻子洗干净了,如今就在众人面前,这些人一个人都未曾认出来。
小娘子瞟向她面摊上勤劳壮实的伙计,唇角忍不住微微上翘。
还不是只有她慧眼识珠。
但轩娘很快便得意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