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漱殿内,芙蓉纹路窗掩着,桌上摆着的白玉瓷瓶插着红梅,侍云精心将梅花插成高低错落的模样。但楚杉辞却无心欣赏。
她仔细看着关康灵给的纸条,眉渐渐皱了起来,眼眸中全是担忧。清宦世家子弟,以延续百年大族荣光为使命,而今沦落至此、饱经磋磨,却也依旧为此甘之若素。
松柏之质,经霜弥茂。
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火把映照下,青铜兽面门环泛着幽绿的光。
潮湿的空气突然裹挟着腥臭扑面而来——那是腐肉、排泄物与铁锈混合的气味,仿佛具象化的死亡正顺着鼻腔往颅骨里钻。
刑房里暗红色的血迹从乌木刑架蜿蜒到地面,在青砖上结成厚厚的痂。火盆里半截烙铁露出暗红的光,墙上挂着的铁蒺藜还勾着几缕发黑的皮肉。
最深处的囚室没有烛火,仅凭隔壁刑房漏进的微光,能看见玄铁栅栏后佝偻的人形。苏归帆手腕上的镣铐已经长进皮肉,溃烂处落满苍蝇。旁边的苏嫣然衣衫褴褛,赤脚上沾满了血和泥。往日姣好的面孔如今失却了血色,上面道道灰痕。他们头发蓬乱,眼神疲惫。
苏归帆突出的眼睛布满血色,他有气无力地说道:“嫣然,你不是一直想问是谁害我们落得这副田地的吗?”
苏嫣然掀眼望去:“谁?”她的气息细若游丝,若有似无。
“是四皇子,但是我们为了保命,你说是太子,记清了吗?”苏归帆低声命令道。
苏嫣然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嘲讽的笑容,一脸“你当我傻”的表情:“四皇子如今身陷囹圄,而太子如日中天。说是太子,我们岂不是更无活路?”
苏归帆自知苏嫣然是个犟种,便软言说:“四皇子命人传话来,只要我们能动摇圣上对于太子的信任,便尚有一线生机。我们的弟弟,苏墨也能活。”
苏归帆看向躺在监狱角落的小孩,他尚五六岁,身上血痕斑斑,但是同样也是衣衫破碎,浑身脏污。
苏嫣然看着瘦小的苏墨,淡淡道:“我该如何做?”
苏归帆附耳将计划告诉给苏嫣然,苏嫣然嘴角噙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不再言语。
翊坤宫内,鎏金缠枝香炉吐着迦南香,楚杉辞跪在百鸟朝凤绒毯上,髻间九鸾衔珠步摇随着叩首动作轻颤:“永宁给太后请安。”
“永宁快平身,入座吧。”太后微微一笑。楚杉辞依言坐下,脸上溢着丝温婉的笑意。
“典刑司提人”的嘶哑嗓音刺破织金幔帐,下人通禀卫长青带着两个狱卒候在殿外。一时间人人脸上变作,纷纷暗自细量着发生何事。毕竟后宫,非令不得闯。
楚杉辞虽镇定而坐,但心里却早已是万分忐忑。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如同密室渐渐流入的水,不断淹浸,让她喘不过气来。
“外面发生何事?”太后面色不悦,停止转动手中的佛珠,那穿砗磲最末端的莲花银阁珠正卡在“慈悲”二字纹样间。百宝阁上的错金博山炉突然倾倒,香灰洒在她今晨亲手抄的《药师经》上,烫出个焦黑的“舍”。
一公公前来通禀道:“回禀太后,永宁公主宫中查出与太子通讯书信,似与晋阳铁矿案有关,典刑司前来请公主去司审问。”
周围妃子纷纷将目光投在楚杉辞身上,其中幸灾乐祸、怀疑、同情、不屑皆有。
太监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却像一道惊雷在楚杉辞耳旁炸响。她忙跪下道:“还请太后娘娘明察,永宁绝不敢与太子殿下暗通款曲,更不敢涉足铁矿案。”
太后苍老的眼神此刻眼神幽深莫测,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她重又盘起佛珠,似带关怀地说:“永宁,哀家相信你是一个好孩子,清者自清,你随卫大人走一趟吧。朝政之事,哀家身在后宫,不可妄议。”
楚杉辞跪于地上,她抬眼看着太后,这个昔日的楚国公主,眼神里盈着泪意。她像是被抛进无边的冰冷深海里,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然而,深渊之上,生死之间,却无一块浮木。
楚杉辞垂下眼睫,深知如今除她自己,无一人能够救她。她抹去脸上的泪,向太后和诸位娘娘告退后,便随典刑司走了。
“永宁公主,请。”卫长青身着玄色,面色冷酷,看不出情绪。
“卫大人,永宁不知所犯何事?”楚杉辞搀扶着春晓的手,迎着卫长青的目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