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歌响起,周蠡的脸缓缓靠近,目光深情,带着酒意的炽热,逐渐逼近游稚的唇。
游稚的大脑一片空白,理智与情感在这一刻剧烈拉扯。他的心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程澍的温柔笑意、舞台上的魅力、实验室里的专注……一切的一切,狠狠地将他从醉意中拽回现实。
他下意识地想推开周蠡,然而——
下一秒,周蠡被人狠狠拽开。
周围的人愕然地看向这个不速之客,只见程澍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双眼通红,死死抓住游稚的手腕,什么也不说,直接朝外拉去。
初照人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起身,一个箭步冲上前,试图撬开程澍的手指,却发现对方的力道惊人,根本无法撼动分毫。他脸色一沉,怒道:“你谁啊,放手!”
游稚的脸上还残留着微醺的红晕,两行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滑落,整个人仿佛宕机了一般,只能无声地看着程澍。
周蠡虽然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却误以为程澍是某位伤害过游稚的前男友,自觉扮演起护草使者的角色,紧随其后,试图将游稚从程澍手中抢回。一时间,三人形成了一个紧张的对峙,僵持不下。
附近的围观群众纷纷放下手中的酒水,抓起小点心,饶有兴致地欣赏起这场突如其来的狗血修罗场。
似乎是担心酒吧的保安出来主持正义,初照人不悦道:“出去说。”
程澍不答,只点了点头,拉着游稚往外走,另外两人亦步亦趋,快速走到堆放垃圾的后巷里,一盏路灯寂寞地伫立着,不断有飞蛾振翅扑去,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
反射弧迟钝的游稚终于反应过来,努力挣开程澍的手,略显心虚地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蠡的骑士气场瞬间爆发,闪身介入游稚与程澍之间,面色不善地打量着程澍,侧过头对游稚说:“你先走?我帮你拖住他。”
游稚缓缓摇头,初照人看清程澍的脸,立即冷笑着说:“怎么?不去跳舞,倒有闲功夫来管别人约会?”
游稚瞪了初照人一眼,心里直呼完了完了,这下是真有嘴也说不清了……
程澍看看游稚,又看看周蠡,脸色阴晴不定,呼吸粗重,似是十分生气,憋了好半天才对游稚说:“我……我怕你被骗。”
初照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呵呵”两声,没好气道:“被骗?骗感情吗?我看不被你骗就谢天谢地了。”
气氛瞬间凝固,游稚表面上一副“我可真是个红颜祸水”的无奈模样,实际上心里疯狂咆哮:这都是什么破事儿啊?!简直比狗血更狗血,比杰克苏更杰克苏!
漫长的沉默后,初照人骂骂咧咧地推开程澍,拉着游稚往外走,见程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轻蔑道:“如果你觉得我们这些死基佬都是随时随地可以精虫上脑的下半身动物,并因此正义感爆棚,想要拯救你那可怜的、少不经事的、懵懂好骗的学长,那我拜托你省点力气。毕竟你们这种洁身自好的伟大直男们出身高贵,我们高攀不起。”
游稚忍着笑说:“呆子,怎么准备了这么个长篇大论,还有理有据有节的。”
初照人苦笑道:“我哥不就经常这样说吗?傻子,不要再和直男扯上关系了,我不想看到你……不想再看到我们任何人受伤了。”
游稚呼吸一滞,脑海里再次涌入大量记忆碎片——那是在初照人第一次亲吻初见月后的某一天,心灰意冷的他拉着游稚去学校附近的gay吧游荡,被一个帅气的大学生勾搭,正要接吻时,却被气呼呼赶来的初见月甩了一耳光,并说了同样的话。
从那以后,但凡初照人有一点风吹草动,初见月就会横空出现,将他还未酝酿成的爱情扼杀在萌芽之中,直到初照人大学毕业,两人大吵一架,初见月这才收敛了对弟弟的管制。
虽然游稚期待着程澍能像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一样,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变化,但程澍只是红着眼睛站在原地,受到周蠡挑衅的冲撞也无动于衷,似乎正处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中。
游稚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即狠下心来离开。既然时候未到,他总不能上赶着让人家羞辱吧?
闹剧结束,初照人什么心情都没了,叫了辆车回家,将游稚托付给周蠡。周蠡也叫了辆车,十分绅士地让游稚先上去,还用手掌抵在车门上,怕他磕了额头。
一路无话。周蠡似乎害怕触了游稚的霉头,也不敢主动提及程澍的事,而游稚看上去则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实则在心里与168号激烈讨论。
毕竟,最近的发展并不是一开始所宣称的“甜甜的校园爱情故事”。不管程澍是如何得知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带到gay吧相亲的事,身边都一定有一个认识双方的神秘人,或是碰巧,或是有意跟踪,总之,对方已经发现了他那不为人知的性取向。
自从高中时被狠狠伤害一次后,这个世界的游稚就决定不再轻易将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众,但他从不因自己的与众不同而感到自卑。所幸,还有初照人这样一个敢爱敢恨的朋友,两人虽然型号不合,却一路相互扶持,携手战过渣男,撕过小人。在快速的记忆回放中,游稚再次深刻体会到,作为一名同性恋者,在这个看似包容的世界里依旧步履维艰。但生活还要继续,究竟是选择改变自己去融入社会,还是保留锋芒,在现实中另辟蹊径?年轻的他坚定地选择了后者。
深夜的街道行人稀少,车辆零星穿梭,出租车上的尴尬气氛在开门的瞬间被夜风吹散。周蠡依旧绅士地扶住车门,游稚下车后,抬头看了他一眼,悠悠开口:“他是我带的实验课上的一个学弟,应该……不喜欢男人。”
周蠡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语气随意道:“可他看起来很在乎你,或许在他心里,你是不一样的。”
游稚轻笑了一声,自嘲地摇摇头:“谁知道呢,说不定只是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我们这样的人,觉得新鲜,好玩?嗐,管他呢,如果真有什么,刚才早就追出来了。”
他顿了顿,皱眉喃喃:“不过,现在想想,最近确实有点奇怪……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看着思维跳脱的游稚,周蠡宠溺地笑了笑。他这种不过分深究、不过问太多的性格让游稚感到很轻松。作为朋友,非常理想,而恋人嘛……游稚并没有往那方面想,光是应付实验课上的那群捣蛋鬼,就已经够让他焦头烂额了。
周蠡将游稚送到研究生宿舍楼下,研究生宿舍在校区的另一端,虽说是四人间,但游稚的房间里只住了两个人,另一位室友是个比游稚年长几岁的博士,生活习惯极为规律,基本上都是早出晚归,甚至经常熬夜。确认游稚安全进楼后,周蠡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转身离去。
生活仍在继续,感情主线的波澜尚未平息,实验课的难度却已逐步升级。游稚依旧忙碌于助教的日常工作,然而,之前经常来找他开小灶的程澍,这几天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连那场火锅之约也遥遥无期。
时间推移,课程进入最后一周。让游稚惊讶的是,那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五人小组,竟然再度出现在实验课上,而且这次比以往乖巧了许多,不再公然挑衅他,甚至连平时的敌对眼光也收敛了不少。
签到时,游稚下意识瞥了一眼他们的电脑屏幕,赫然发现——他们竟然在看 DotA2 的直播。
那一瞬间,他的内心顿时涌起一股微妙的亲切感。
看来,这群人也不算太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