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千年,二人终觉世事浮沉,纵为神仙,亦有寂寞之感,遂萌生育子之念。尹离遍寻天地奇物,终得初世真龙遗筋,太古神凤遗羽,以龙筋塑骨,凤羽凝魄,为哑巴造化形躯。綦合则施秘术剖魂,以冥府轮回之法,凝炼三魂七魄,赋予哑巴真正的生命。
虽出自妖王与阎王之手,然哑巴之魂魄乃天地孕育,与所承身躯交相合契,暗合阴阳调和之理。是以天地承认其为灵物,赋予其不老不死之力,与世同存。然而,此举终究违逆天道,若无禁制,哑巴十岁之龄,便将迎来天罚雷劫,其浩劫之力远超寻常修行者百倍,以当时修为,绝无幸存之机。
綦合不得已,施下封印,以逆转灵轮为代价,封住天道感应,换取十年安稳。然大劫可避,小罚难逃,自此,哑巴身运逆转,霉运加身,以填补天地因果之缺。貘豹腹中所见诸多苦难,皆是此封印所致,跌跤受困,横遭祸劫,然其血脉强悍,得凤凰精血滋养,虽遍体鳞伤,终究未曾在身上留下疤痕。
游稚闻言,心头骤然发酸,一把抱住哑巴,哽咽道:“哑巴……你太可怜了!”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你用我罢,我生来不就是你的器皿么?我定能助你恢复法力,救出你爹与仲父!”
哑巴轻轻摇头,眼中晦光沉静,郑重道:“或许会有其他法子,我不能让你冒险。七道封印已破,最后一阵藏于百宝林,待我毁去此阵,百宝林便可回归仲父管辖,或有遗世大妖存留,助我一臂之力……”
游稚知他避而不言,忍不住追问:“要如何做?又有何危险?你得让我知道内情,我才能与你共谋共策。”
哑巴沉默片刻,终是难逃他的执拗,缓缓答道:“我的灵力封于下丹田,近年已生溢象,游窜至上丹田,是以先前可以……渡予你。”
言至此处,他竟生出几分局促,目光轻轻扫过游稚的眉眼,而后落至唇畔,声音愈发低微:“然而这只是积存灵力万中之一丝……真正的灵元,需以阴阳交合……与你打架,方可分作二半。”
游稚一时未及反应,呆呆问道:“打架?是老鸨说的那种?”
哑巴点头,通红的耳尖几乎渗出血色,嗓音沙哑而微微颤抖:“但我不愿让你以身犯险,那道人说你无灵轮,我怕你无法承受……总之,定会有其它法子的。”
游稚犹沉浸在这番惊世骇俗的“解封法门”之中,震撼难言,浑然不顾最后几句,猛然握住哑巴的手,眼眸大亮,跃跃欲试:“我想和你打架!”
他圆目微睁,神情纯真无辜,偏又满含期待,激得哑巴心火直窜,险些当场溃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反握住游稚的手,郑重道:“稚儿,若非万不得已,我绝不会拿你来试法。”
游稚闻言,怏怏地垂下头,形似一只无精打采的小兽。
哑巴无奈叹息,伸手抬起他的下颚,温柔落下一吻,笑道:“稚儿,我心悦你。”
哑巴唇角微微上扬,侧脸轮廓清俊如雕,透过林间缝隙洒落的光辉,勾勒出宛若神祇般的形貌。游稚望着他,心头莫名生出些许烦闷,踢飞一块石子,气鼓鼓地想道:这家伙仗着一张好看的脸,便能如此肆意妄为,简直欺人太甚!更可气的是——自己竟就吃这一套。
他捏紧拳头,忽然回想起当初从刑场百余人中挑出哑巴的缘由,那张黑乎乎的脸,偏生让他一眼就觉着“甚好”,想到这里,游稚越发不是滋味,酸溜溜地踢着脚边的草叶,随口便问:“你那老相好可咋整?”
哑巴一愣,莫名地看向他,语气不解:“什么老相好?”
游稚学着街头农家趣事,一手揪起哑巴的耳朵,另一手叉腰,佯作怒道:“还敢装蒜?救你那晚,带你匆匆去见的出嫁姑娘,可是花了大价钱请我救你的!”
哑巴这才恍然,面色登时变得难以言喻,一手扶额,悲愤交加:“我没有!我正要说,那日你为何寻我,原来是为了这等荒唐事!我自十岁起便独自寻转移法阵与命定之……与你,自是不敢与旁人牵扯半分,根本不认识哪家千金!更不曾与人定下姻缘!你……”
他一番言辞激昂,掏心掏肺,游稚听着却只觉心花怒放。心底原先残存的一丝酸意霎时烟消云散,喜不自胜:什么青梅竹马!什么前缘未了!这家伙从头到尾只属于小爷一人!世间竟有如此美事,简直像是捡了一只鲜嫩多汁的烤鸡,起初以为被人咬了一口,细细一看,却是只完整无缺的好鸡!上天待我不薄,命运万岁!
职业杀手兴奋难耐的后果,便是飞沙走石、寸草不生。游稚宛若脱缰的野犬,踹飞沿路的石子,惊飞寒鸦无数。哑巴追得气喘吁吁,终于在游稚即将踩空坠落悬崖之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整个捞进怀中。
他尚未喘匀气息,便又惊又怒地瞪着游稚,胸口剧烈起伏,颤声道:“你……!你存心要气死我么?!”
游稚正沉浸在欣喜中,被他这般一吼,愣了半晌,旋即又乐不可支,索性一头扑倒在他身上,双眼灼灼,笑道:“天命什么的,实在是……太美好了。”
哑巴微微一滞,望着游稚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竟无端生出几分慌乱。
游稚却不给他丝毫反应的时间,猛地直起身子,一拍大腿,郑重道:“瞧好了!小爷要正大光明地亲你一下!不!许多下!”
说罢,他便凑上前去,毫不犹豫地在哑巴唇上啄了几下,如同小鸡啄米般,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呼——神清气爽!”游稚餍足地起身,一边拍手,一边赞叹,“你真好……唔……”
“亲”字未出口,便被生生堵住。
哑巴眼神复杂,耳根泛红,像是终于忍无可忍,猛然反握住游稚的手腕,一个翻身将人压在地上。双眸沉如夜色,低声呢喃:“正该如此。”
他低下头,唇齿交缠,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毫无章法却霸道十足,甚至未曾闭眼,执拗地望着游稚的神情,不愿错过分毫。
游稚被按在地上,起初还有些惊愕,旋即怒火冲顶:这家伙竟敢反攻?!
不行!气势上不能输!
他猛地睁大双眼,凶神恶煞地瞪着哑巴,两人气势汹汹地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剑拔弩张。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竟是同时笑了起来。
看向彼此的目光,亦在此刻变得温柔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