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辑宁一步步趋近将怀钰抵至床榻前,欺身靠近她,怀钰避无可避,跌坐在榻上,她这可算是羊入虎口?
怀钰侧脸避她气息,不看他。
近乎恳求的语气,“忘了他,阿钰,忘了他可好?”
忘却他,同他共渡,他会护她一生,只是这后半句宋辑宁未敢说出口,前半句都是他借着酒劲说出口的,他这般内敛的人,从未说过这些话。
见怀钰又要以沉默避他问诘,宋辑宁修长手指擒住她的下颌掰正她的脸,力道不容抗拒,深邃的双眸凝视着她,怀钰忽的心擂似急鼓,欲退缩,华贵,威严,她差点忘却眼前这人今是手握生杀予夺的天子。
不知这两年究竟发生些什么,他哪还有从前那少年温润的半点模样,怀钰抬手欲推开他,却被他反握住手腕,怀钰错愕,“放我走罢陛下,夜深了。”
宋辑宁置若罔闻,受不了如此炽热的目光,又被他钳着下颌,怀钰只能垂眸,宋辑宁轻轻一吻落于怀钰手背,“阿钰怎会不知,朕的心意。”
她知晓,她一直都知晓,可她对他从未有过半点逾矩的感情,“陛下已是九五之尊,这天下有何其多的女子…”
宋辑宁双眸满含珍视,未等她说完,“可朕独想要阿钰一人。”
衣襟透入湿意,他竟为她落泪。
怀钰恼他为何要捅破这层纸,若是不明言至此,再怎么他也是先帝的皇弟,她还能将他当做亲人一般对待。
她想问他为何要弑先帝,可便如父亲所说,她无力反抗皇权,知晓亦无用,反倒会为自己的世族招惹祸端。
进平阳之前她想及好些要问他的话,眼下却只觉无力,那些话她连问也无力问出口,裴朝隐出现在他身边便是答案。
先帝与她青梅竹马,携手共渡数十年战乱苦日,救她世族族人,护她十几年周全,生死与共的感情,是宋辑宁如今不会明白的。
思及此,怀钰睫羽翕动,泪珠潸然而下,宋辑宁以为是自己刚刚的冒犯,急忙放开她,将腰间锦袋中的尺素抽出给她擦泪,动作轻柔至极。
残雪映夜,入夜未关窗,寒风吹灭炉盆中烧的碳,吹乱额前发丝,寒意沁骨,怀钰不免打了冷颤。
宋辑宁将一旁木椸上的披氅取下覆在怀钰身上,去阖拢窗棂,执起铜箸重新拨了碳。
此刻满室阒然,怀钰怔怔坐在床榻上不知如何是好。
殿外,两位彤史坐于门前,两侧侍女端着的托盘中,备有新的寝衣,以及沐浴的棉帛,邹荣虑事周全,还让人一直备着热水。
“待寅漏尽晓,明日众人皆知,朕与你才是琼枝璧月。”宋辑宁在怀钰耳畔笑着,甚是得意。
怀钰瞪他一眼,“疯子。”
连降两道圣旨逼迫她进宫时她便知他不会轻易放她离去,可未想到他会这般无耻,强留她于宫中,抬手甩去。
宋辑宁稳稳接住,眉间阴雨骤聚,“半日里这是你第几次想打朕?”
怀钰咬牙偏头不语,委屈地抱着双膝坐在床榻上。
边城,宋辑宁早早派人告知临安侯,他会留着怀钰在宫中,叫他宽心。
侯夫人进宫一则是她自己想见见怀钰是否无碍,二则确实是宋辑宁为了医治她的腿疾。
怀钰的亲人,便是他应该珍视的人,他定会好好待之。
只有怀钰原以为自己好些年没回平阳,侯府空置,今夜能回去瞧瞧。
怀钰没好气地骂他:“宋辑宁,你还能再腼颜人世些?”
她再反抗有何用,他若要碾死她易如反掌。
宋辑宁恍若未闻怀钰斥他的话,吹灭几盏室内的烛火,怀钰素惧幽暗,此刻不怎么能看见他,心下不安。
宋辑宁将她拥至塌上,温热紧贴,“陪朕一会儿。”
心上人在侧,他甚是依赖。
便如从前在宫中遭人欺负后,怀钰去给他送药,他对着怀钰说“怀钰,陪我一会儿”,只是两人心境再不复从前。
家宴上饮入腹不少玉梅醉,许是想借酒消愁,宋辑宁此刻拥着怀钰睡得安心,两人便如此安静的和衣挨着。
更漏迢递,待宋辑宁气息渐匀,怀钰抚了抚他紧皱的眉头,低声喃喃:“辑宁,你从前不是这般。”
是她天真,还妄想着他能把她当做亲人对待。
怀钰轻轻拨开他的手起身,透过房门依稀可见人影幢幢,她此刻,如何脱身方能不惊动外廷。
听得内里的脚步声,邹荣问道:“陛下,可需备汤沐?”
他们莫不是以为殿内已结琴瑟之好?怀钰唇角微哂,“奉盏温茶来。”她刚倒杯轻抿,才发觉残茶冷涩。
阿云进来见殿内黢黑,重新点亮两盏烛火。
怀钰坐在矮桌案旁抿了口刚奉上的温茶,御用的武夷岩茶确实唇齿留香,是上好的茶,回头看着宋辑宁的睡颜,“给陛下熬些醒酒的汤药来。”
阿云虽不知这姑娘是何身份,还是点头答应。
两位彤史女官见怀钰自殿内走出,俱是诧异,她二人还是头次被叫来录记天子夜事。
怀钰往偏殿踏去,却被邹荣拦住去路,“按着规矩,您今夜哪都不能去。”本想开口叫纪姑娘的,一时不知要怎么称呼。
天子醉酒休息,陪侍的人怎能离开。
“我去偏殿歇息。”却见众人依旧拦着,宫中规矩怀钰一应知晓,她忽觉喉间发涩,也是,彤史既来,怎会放她离开。
宋辑宁还算规矩,只是微醺纵情,未有逾矩之行。
怀钰只好悻悻而归,她要如何自处,指尖绞着衣袖,终是理不出个头绪来,狐裘披氅甚是暖和,后半夜怀钰还是扛不住睡意,趴在桌案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