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琬屈膝:“多谢母后替儿臣做主,儿臣告退。”
林琬虽脾气娇纵,实非蠢人,簪缨世族教养出来的女儿不会是色厉内荏的草包。
事情搬到明面上来说,碍着规矩,皇后若不罚,便会诟病中宫偏私,更何况荣王之女,与皇后并无旁的瓜葛的,更不应当徇私。
皇后吩咐近侍女官:“去传郡主进宫。”
进宫途中,清莲不免担忧:“郡主何必与太子妃说那番话,你从前,也是万般能忍之人。”
林琬若是添油加醋一番,怀钰定是免不得被罚。
怀钰眸中似有碎冰浮沉,颦眉轻叹,“往后,我便是要叫所有人都知晓,我是何等骄矜跋扈之人。”
此处既非大昭,便无过多之人得知她过往,若不骄矜跋扈,旁人如何放下,对她的戒备。
她如何,能行自己所想之事。
刚踏入凤仪殿,还未入内,皇后便从殿内走出,看着怀钰冷冷道:“跪下。”
怀钰面色平静,挺直脊骨跪于皇后眼前,近侍女官躬身,“一个时辰。”
清莲同跪搀着怀钰单薄的身子,着急道:“郡主…”
怀钰一身旧伤,常年气虚血瘀,何曾受过庭训之责,一个时辰捱下来必是周身不适。
怀钰屈指轻叩清莲扶着她手臂的皓腕,“无碍。”
若是区区一个时辰都捱不住,日后山高水远的清寒岁月还如何熬下去。
“怀钰。”皇后站在玉阶上,垂眸看她,“在此跪候两个时辰,自去罢。”
怀钰:“诺。”
皇后纤指顿滞于护甲之上,“她是太子妃,你如今的身份,与她云泥殊路,得亏她是个胸无丘壑的,否则便不是来同本宫告状,而是直接命人掌掴你四十。”
皇后转身进殿,珠帘深处内里传出隐约一缕叹息:“既择陇安之名栖身南夏,合该藏锋敛颖。”
皇后私心,想要择个智谋襄助辅佐太子,再者怀钰是自己亲姊妹的血脉,前朝覆灭后她已无旁的亲人,她定是会好生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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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炮竹裂空之声震得檐角铜铃乱颤,漫天碎绡乱霰挟着硫磺气息,碎红飞絮漫过屋顶,点点斑斑烙在鸱吻上。
怀钰坐于前堂,轻揉着鹤膝要穴,眉间轻蹙忍着钻心刺骨的疼。
清莲手中拿着封信从宅子外跑回来,她扶着门框喘息,“郡主,出城之事怕是要暂缓。”
怀钰疑惑道:“借车马之事尚未同哥哥言明,不急于这几日。”
清莲将手中密信拆开,上前递给怀钰,“关外探子来报,大昭厉兵秣马,丰鄞即日闭锁九门,守城戍卫现已皆换兵士。”
忽有孤雁哀鸣掠过,怀钰望着信上"兵戈再起"四字,上一次南夏闭城,还是前朝覆灭,大昭高祖趁攻南夏之时,这才停歇战事不久,前几年才与戎翟彻底打完,又要再见残旗裹尸的惨景。
正怔忡间,听得一声:“怀钰。”
跟在勉之身后的随从,抬进三抬镂花箱放于院落中。
见是勉之,怀钰霍然起身,“哥哥!”
直扑进他怀抱,“哥哥怎过来了?今日除夕,哥哥应是在宫中待宴的呀?”
勉之拢正怀钰肩头,“无妨,等会儿早些回宫便是。”
他听闻怀钰被皇后罚跪便匆匆赶来,还未至入夜宫宴,他现下可把诸事暂交予旁人。
怀钰挽住勉之臂膀,引他跨过门槛,“哥哥快看,内里一切陈设,与我住你那儿的寝居相差不大。”
勉之手中拿着白玉瓷罐,屈膝半跪。“母后要你跪,何苦不申辩几句?”话音未落,已轻怀钰撩起裙裾,指尖方触及素绢中裤,怀钰俯身伸手按住他。
虽跪足一个时辰,略有青肿,但并无伤口。
怀钰压住翻卷的裙裾,耳后浮起薄红,她现下已不是年少之时,于理不合,嗔他:“哥哥!”
勉之指节微僵,这才发觉不妥,轻咳两声,将药膏递给清莲,“你一会儿给她上。”
怀钰儿时在南夏那段时日,习策马时常擦伤破皮,后来随军征伐,若是在南夏地界受伤,他总会这般蹲身为她敷抹药。
怀钰见他这尴尬模样,不禁掩唇轻笑,“哥哥这般担心我呀?”
她双亲严厉,虽不约束她做自己想做之事,到底是时常口头告知她严于律己,惟与勉之相对时,她方才能复归烂漫天真的自己。
勉之命随从:“将那三抬镂花箱抬进来。”
怀钰轻启一看,唇角噙笑嗔道:“哪有人送女子这些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