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过一次抛下陇安安危之事,他不能再让陇安陷于危难之中,再一次他未必还能接回她,实属是当年战乱不停,为护陇安,无奈之下才答应皇后此举。
谢枕河怔愣在原地,从前每逢年节便提着兔儿灯扑进他氅衣,银铃似的唤他“枕河哥哥”的陇安。
而今同他,连眸光都不曾扫来,为何会疏离至此。
荣王妃笑道:“陇安长久未回王府,可还记得谢侯爷?”
怀钰侧身,见一旁坐着与荣王年岁相仿的人,敛衽颔首示礼,未有说话。
谢侯爷长笑,“多年未见,陇安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
初一之日为何会有外人至此,怀钰虽不明,到底不敢出言相问。
谢侯爷握拳抵唇闷咳数声,扬眉道:“枕河,你还愣在那儿作甚!”
谢枕河走回谢侯爷身旁,“一时失仪,父亲见谅。”
谢侯爷与荣王相视一笑,今日荣王特意叫人请他父子二人过来,便说明荣王心中还是认着陇安与谢枕河儿时定下的婚约。
荣王轻叩盏缘,温声相询:“回来路途上可还安顺?”
怀钰面露笑涡,“哥哥送我回来的,自是妥帖的。”
此言一出,忽闻盏底磕碰桌案的清响,只见得荣王夫妇俱是一怔,相顾默然。
荣王心中只觉着陇安过于依赖殿下,并非好事。
谢枕河的目光浸于怀钰侧颜,怀钰不停暗示自己调息凝神调整心态,既然已经做了那亏心事,冒用了陇安的身份。
承其位,必承其责。
怀钰唇畔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对谢枕河道:“别来无恙。”
觉察出她对他的疏离,谢枕河强压下翻涌心潮,“陇安,别来无恙。”
人间盛景,皆不及陇安一眼令他心生欢喜。
离午膳尚有半个时辰,荣王与谢侯爷有事相商议,怀钰见状知晓不便打扰,悄然退出前堂。
园中梅花尚有余香,怀钰披着银狐披氅独自漫步于小径,不是玉梅,南夏更无雪景,不是她喜欢的景致,怀钰静看花枝,心中百无聊赖。
徘徊时,忽听得墙头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怀钰抬眸望去,见唐羡好轻巧地翻过墙头。
“郡主。”唐羡好单膝点地时佩剑穗子尚在轻晃,“丰鄞,闭城了。”
唐羡好垂首,不忍般说道:“安仁,向西疆起兵了。”
清莲闻言惊道:“安仁,反了?!”
怀钰指尖凝在梅萼间,自高祖时,安仁便附属于大昭,小小附属国,既无强悍兵力,更无富饶物资,怎敢独反。
怀钰平静道:“天下分久必合,终须历劫火洗礼,方能见河清海晏。”
唐羡好将腰间密信取出拆开,趋前两步呈递,“红竹姑娘遣飞奴来信,郡主请过目。”
怀钰接过一览,“我说怎的,自我走后,平阳内一封密信皆无传回。”唇角勾起冷峭弧度,“他那样精明的人,素来谋无遗策,自是何事皆算着了。”
亏她逃得早,否则真会深陷于那泥泞不得挣扎。
“收好。”怀钰将密信递给清莲,眸中寒星明灭,又对唐羡好问道:“梗阳氏,如何?”
唐羡好回禀:“已将其带至螣纹司,目前还未发现有与他通信之人。”
怀钰走至她身前,意味不明的凝着她,“哥哥,他可知晓此事?”
唐羡好额角沁出细汗,惶恐:“郡主的事,我断然不敢告知旁的任何人。”
她虽是勉之拨给怀钰的人,但知晓何为忠心,何况这些年怀钰待她与她家人不薄。
“糊涂,鲁莽。”唐羡好如此行径,怀钰心生不满,“未有发现便将梗阳氏带去螣纹司,难免打草惊蛇,各国探子,总是会有些特殊手段传递消息的。”
唐羡目光坚定,“螣纹司的地牢,连鸟音都绝不会出现一声,一日十二时辰,皆有人轮值严加看守。”
下一瞬,唐羡好脱手镖径直甩向来人,谢枕河眼疾手快,稳稳接住夹于指缝间,指间渗出血迹。
怀钰呵问:“谁人?”随即振袖扫开横斜梅枝。
梅影落于二人之间,只见谢枕河指尖血珠蜿蜒,抬眸怔怔望着眼前之人。
他认识的陇安,从不会透出如此冰冷渗骨的语调,往日里连惩治恶奴都是轻声细语的,她是那般温柔之人。
唐羡好失声惊道:“谢小侯爷,怎会是你?”
唐羡好此刻一身戎装,软甲未卸,俨然一副刚从军机处出来的模样,朝中众人皆知唐羡好是勉之的得力干将,谢枕河自是不例外。
怀钰掌心按上腰间小剑,到底是敛了眼底狠戾之色,“清莲,我们走罢。”
谢枕河疾步上前攥住她小臂,急切道:“我绝非有意窥听。”
他原是想来寻她,赠她新年礼的。
他喉间微哽自续道:“可还记得我从前承诺过你之事?可惜随父去守边关数十余年,如今才得以回丰鄞,你可怨我?”
怀钰喉间斥声将出未出,回身见得他眶染赤霞,双眸中凝雾含烟。
怀钰怔忡良久,难移寸步,她曾在宋安的双眸中见过这般相似神情,檀口微启又合,终究化作一缕轻叹,心下愈发愧疚难安。
她是否应该告诉他,她并非他心中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