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辑宁翻鞍而下,但见怀钰急退数步。
怀钰解下腰间小剑,俯身放于清莲掌心,“你速速离开,务必寻到哥哥告知…”
宋辑宁眸色骤沉,轻笑一声打断她未尽之言,“哥哥?”
他可不记得她有哥哥,她竟,还有旁人?
宋辑宁缓步靠近她,“阿钰既哼唱起从前朕教你的那支万斯年曲,何必还离朕这般远?”
字字扎在怀钰心脉要穴,萦绕她耳。
怀钰拉开弓弦射出一箭,被宋辑宁侧身堪堪避过,再想反手掣箭,却听宋辑宁笑道:“阿钰可是忘了自己的穿杨箭术,是何人手把手所教?”
昔日边城烽火纷飞,怀钰被戎翟暗算,肩侧中箭,衣襟沁血,敌军嚣声里是他执起她冷汗涔涔的双手,将弓嵌入她掌心,教她亲手射杀伤她的仇雠。
烽火散后,为她有力自保,临安侯同他于边城校场苦教她箭术三载。
哪有徒弟学得师傅的箭术,师傅不知其发箭技巧的。
顾不得旁的,怀钰转身往后踉跄奔逃,那些亲卫不敢伤及她,到底是被怀钰钻了空子,扎进芦苇荡中。
身后传来亲卫惶急呼喊:“淑妃娘娘慎行。”
却激得怀钰愈发疾奔如惊鹿,罗袜染尘,绣履沾泥,青丝散乱,偏这满目芦苇中,竟寻不着一处可完全让她藏身的所在。
芦苇荡深处腐荇牵衣,蓑草缠足,稍不注意便会绊倒,怀钰也顾不得这许多。
她除却害怕,便唯剩害怕。
他比那安仁的豺狼虎豹更令她恐惧,她不愿,再落入那囚笼之中。
见宋辑宁无动于衷,宁瀚提醒道:“陛下,若是淑妃娘娘再往前,便是安仁了。”
怀钰若是过得芦苇荡,被安仁的人瞧见,易生事端。
入春之后,南夏十日有九日笼在溟濛烟雨中,越至深处泥泞越深,宋辑宁倒不急,凝望着怀钰仓皇远遁的纤影。
她那点气力,跑得再远他都能追上她。
何况,怀钰怕是未跑过芦苇荡罢…
他忽地勾起唇角,她不知深浅。
苇叶边缘割地怀钰肌肤生疼,跑得太急,随着急喘旧伤愈发刺痛,指尖颤颤探向腰间想拿小瓷瓶,锦袋却不知被遗落何处。
忽地足下踏空,怀钰生生踉跄扑跌于泥泞之间。
双足陷入泥泞里,一只绣履被绊落在半掩的蓑草中,露出罗袜。
宋辑宁踩着倒伏的芦苇缓步跟着她,俯身拾起她跑落的绣履握于手中。
尚未及回神,怀钰便被宋辑宁从后揽住纤腰从泥泞中抱了起来。
她现下好生狼狈,前襟浸透泥水污浊不堪,罗袜浸染泥渍,连额前亦沾着泥渍。
怀钰气促声颤:“宋辑宁,你个疯子,你快点放开我!”反手去掰腰间手臂,拳头不由分说的便往他身上捶。
宋辑宁任怀中之人挣动,双臂将她禁锢在怀,抱着她直直朝芦苇荡外而去。
谁料怀钰抽下玉簪便朝他臂膀扎去,宋辑宁闷哼着松了力道,放她下身。
总归,她已是插翅难逃。
身侧冷箭袭来,从怀钰与宋辑宁身躯的间隙中擦过,怀钰心悸蓦地一顿,遂看过去,总不成是有人要杀她。
但见谢枕河骑马而来,冷声道:“放开她。”
谢枕河指节在缰辔上紧了三紧,原是他欲寻怀钰时,方才听得守城兵士说怀钰已出城,玉狮子蹄印痕小巧,易于分辨,他寻着痕迹一路追逐至此。
怀钰想与宋辑宁拉开距离,暗忖谢枕河若是能救她离开这人,也是好的。
皓腕被宋辑宁紧紧捏着,怀钰抬眸凄凄看向谢枕河,“救我…”
宋辑宁心中没由来的气,低首靠近她耳畔戏谑道:“除了‘哥哥’,阿钰竟然,还有旁人?”
此刻怀钰心中万般懊恼自己,千般筹谋皆无错漏,偏未料到此番会在此处遇见宋辑宁,他怎会知晓她在南夏,他怎会直追到此处。
宋辑宁眸光斜扫过谢枕河,寒声掷下一句:“动手。”
便见一名亲卫上前押下清莲,清莲不过是从小跟着怀钰的贴身侍女,并非唐羡好那等自小习武的死士,眼下又负伤在身,于这些人面前根本是手无缚鸡之力。
霎时宁瀚脱手镖从两指间甩出,骤被贯入马儿腿骨,马儿登时长嘶一声轰然跪地。
谢枕河下翻方立定身形,宁瀚持剑已抵上颈间,两名亲卫随即反剪其臂踢于膝弯致他跪地。
谢枕河怒道:“狂妄之徒,你究竟是谁?”
闻言,宋辑宁唇角浮起讥诮笑意,将怀钰钳制至身前背靠着他,温热气息喷洒在怀钰耳畔,“阿钰说,朕是先罚你,还是还是先剜了他的双眸?”
胆敢觊觎他的人,必要斩断此人肖想的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