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辑宁小心翼翼抽出她手中玉簪,玉簪当啷坠落,指尖抵住她渗血伤痕,“阿钰素来深谙此道,如何能让朕心疼,如何能让朕对你百依百顺。”
她心中是一清二楚,他最见不得她摧折己身。
马车疾驰,怀钰只觉颠的髀骨处生疼,眉心紧蹙着拂开宋辑宁的手,青丝散乱地颓然倒向车壁,宋辑宁蹲身将软座展开。
清风掀帘而入,卷来山野间清苦的蓑草气息,怀钰坚信自己终有一日会彻底逃出大昭,终有一日会得真正的自由。
颠簸至深夜,一路无人拦路,怀钰蓦地起身撩开车帘,偏僻乡野路径,宋辑宁当真是好算计。
马车碾过碎石子路,车帘外苍茫一片,怀钰心下惊惶,宋辑宁为避开关隘盘查,竟弃了官道,专拣这荒村野径。
放落车帘,宋辑宁屈指叩开座下暗格,从中取出毛褥与寝衣,将毛褥覆于怀钰身上,“当心夜露侵骨。”
软座一侧摞着亟待批阅的奏折,宋辑宁就着微弱纸灯光亮径自阅看,灯影在他眉间勾出深浅沟壑。
怀钰斜倚车壁,心中诽谤他在马车上竟还这般刻勉立政。
怀钰冷眼瞧着他,“你当真以为,你能囚我一辈子么?”
宋辑宁修长五指骤然扣住怀钰后颈将她拉近,“只要阿钰别想着离开大昭,要做何事朕都依你任你。”
要做何事都依她任她?待得哪日消磨尽耐性,更遑论世间男儿多薄幸,他朝移情别恋亦未可知,倒是未必。
怀钰忽生妄念,若靠他如今的心,借此搅乱他诸般大事,未必不是一盘妙棋。
可转念思及,若是来日重蹈覆辙,再逃脱不得,岂非作茧自缚。
宋辑宁看怀钰垂睫沉思的凝思,放下奏折,展臂将她揽入怀中,毛褥裹住二人身躯,“朕已吩咐众人昼夜兼程,阿钰且安心歇息。”
怀钰僵着身子不敢妄动,一身泥渍他倒也不嫌弃,沉默良久,怀钰愈发窘迫,讪讪道:“身上泥渍结痂,我不舒服…”干涸后稍一辗转,便硌得肌肤疼。
耳畔传来宋辑宁低笑,“还知不舒服?”
宋辑宁指尖方触及怀钰腰间丝绦,惊得怀钰陡然颤栗,他这人真是愈发孟浪无状,怀钰欲推他却被他双臂紧箍。
见怀钰垂珠染红,宋辑宁拂灭纸灯,霎时骤暗,怀钰畏暗不敢妄动。
宋辑宁柔声道:“朕带来了你的寝衣,且先换下这身,后日到了冀泾回官驿再沐浴。”
宋辑宁指节掠过怀钰锁骨,怀钰忽觉温软寝衣覆上肩头,他又拿过身侧放着的狐裘披氅,慢条斯理的给她系上,“且好生歇息罢。”
事出有因,她未得进食,总要让她先存些体力,否则明日怕是还未寻得乡城用膳便昏睡过去。
连日兼程来寻她,宋辑宁此刻将她箍在怀中方觉倦意翻涌。
宋辑宁拥着她,下颌抵在她单薄肩头,温热呼吸寸寸缠绕于怀钰颈侧。
怀钰压低嗓音挣动,反手拍他,“太黑了…”
怀钰掌心沁出薄汗,马车颠簸不说,她素来惧黑,平日里都不敢熄了烛火入睡。
回应她的唯有宋辑宁绵长安稳的呼吸。
车辙轧过碎石骤晃,怀钰借势欲抽身,却教他扣得更紧,他无意识的蹭过她耳后。
怀钰忧虑勉之处境,只觉五内如煎,不知唐羡好她们会如何破局解救她,嗟叹以那谢枕河对陇安的在意,未尝不是好事,于诸事上他或许能帮上勉之。
曙色将明,几缕青丝垂在怀钰面颊,随着马车颠簸轻晃,恰似她纷乱如麻的思绪,困意席卷也不愿入睡。
宋辑宁转醒,就着车帘外微光瞧她睁眼苦撑,笑意凝在唇角,轻声道:“倦了还不入睡?”
怀钰实是不愿同他回去,一直在思虑现下要如何逃离。
辘辘肠鸣,怀钰声若蚊蚋:“饿了…”
整整一日,她整整一日未进食,滴水未沾,此刻连抬腕都觉发软。
宋辑宁取出包袱中油纸包裹的干粮,并着水囊递于怀钰,“且将就用些。”
怀钰瞥见粗饼,忆起昔日在边城风沙中咽糠吞麸的日子,霎时眉心紧蹙,抬手推开,粗饼不慎掉落。
“走此路寻得一处乡城,最快也要至午时那会儿。”宋辑宁俯身拾起粗饼,“若是不用这粗饼,阿钰便只能先捱着。”
是他思虑不周,应该给她备些旁的瓜果和点心。
腹中虽饥馑三顿,倒也未觉难捱,怀钰抵不住倦意,朦胧间暗自思忖,希望唐羡好速速寻得勉之,追来救她。
宋辑宁见她阖目侧身,以为她是不愿理他。
忽觉温热气息拂面,怀钰浅浅睁开双眸便见宋辑宁凑近她,“阿钰,待你回平阳之后,你,定不会再走的。”
他为何说的这般笃定?怀钰一知半解,抬手拂开他,将脸埋入毛褥,闷声:“困了,莫要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