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直指怀钰眉心,“你与你父亲就是一路货色,为着滔天权势,生生将哀家与宋安弃之。”于太后而言,怀钰是临安侯的亲女,岂会不知临安侯的暗中筹谋。
宋辑宁未料到太后会直言,怀钰惊觉太后与与父亲之间存着嫌隙。
于二人惊愕的神色中,太后突然心酸的笑出声,“当初你祖母为铺你父亲的前路,非将哀家送入宫,而今你父亲,真是深得你祖母真传。”
若非怀钰之前与她言明兵权被收,她竟仍存妄念,总想着若虎符尚在,她有能力策反临安侯起兵,她有东山再起的一日,待深思清明之后,剥开层层虚妄不过是南柯一梦。
而今宋靖窈已出使和亲,她不用担忧女儿在大昭的安危,还有什么话是她不能说的。
怀钰闻言软下指节,步摇坠地。
怀钰怔怔看着掉落于地的步摇,何时起,她不自觉戴上这后妃的钗环,她不要变得跟姑母一样,她不要……
她不要年复年、月复月,沦作深宫枯影。
宋辑宁掌心捂着她的双耳,“阿钰不听,随朕回兰台。”有些事情不言明,是不愿怀钰知晓后伤心的肝肠寸断。
怀钰畔浮起一抹冷嘲,自那次之后,眸中而今当真是再无半点涟漪,“声声切切言疼爱我的父亲,欺瞒我,句句殷殷言喜爱我的姑母,厌憎我。”怀钰回身看向宋辑宁,“你亦如是。”
皆是些虚情假意之人,她以往付诸的那些真心,换来的便是凉薄收梢。
宋辑宁不悦,他分明与他们不一样。
太后珠泪夺眶而出潸然两行,凄然颤声:“若不是因你祖母,哀家怎会至此地步,为了宋安哀家本已是什么皆不追究不恨,可为何要夺走哀家的儿子和女儿!剜尽哀家心头血肉……”
她恨呐,恨自己筹划半生,骨血不成器遭人算计,更恨自己到头来竟连亲生骨肉都庇佑不得。
怀钰喉头滚动,差点脱口而出宋安尚在人世。
邹荣带着宫人入内将殿门阖上,宋辑宁俯身抱起怀钰,便将她往兰台带去,一路上根本不顾怀钰在臂弯间挣动。
怀钰今日较往昔更见敛气沉心,一路未有出言,宋辑宁垂眸见她面色平静,终是疑道:“阿钰?”
怀钰冷声:“我要见父亲。”
见宋辑宁默然,怀钰眸光微沉,忽将藕臂环上他颈项,哀恳:“你便让我出宫见见父亲罢。”
宋辑宁摇首,“阿钰若想问什么,问朕便是。”
怀钰檀口几番翕动终是化作寂然,想言明她信不过他,不敢信他说的话,此话在唇齿间滚了几遭,终是缄口不言。
宋辑宁将她妥帖安置在软榻上,沉声道:“兵符是你父亲自愿奉上,他知晓新君初登难稳,需兵符加身,他不愿有人生了反心,因而时态动荡。”本欲言及父皇弊政积重,加之宋安懒政所致,偏生他也知晓怀钰定是听不得他谈论宋安。
“你胡言乱语。”怀钰轻咬下唇,嗔声低啖,“你这人好生腼颜,还将事情推到我父亲身上,还能有谁持刃胁迫你篡位不成?”
“朕剖心相告真相,阿钰偏作不信。”宋辑宁欺身逼近,见怀钰倒向软榻上,宋辑宁无奈一笑,“朕此举,是想要海晏河清,想要与阿钰的安平,亦是想让母妃颐养天年。”
至于太后为何变得这般厌憎怀钰,宋辑宁隐去未尽之言,若教怀钰现下知晓玉牒上其实是她的名姓,怀钰只怕真会再也不理他。
怀钰背过身,“随你如何作虚言,反正唇舌在你身上。”
宋辑宁扳转她肩头,“阿钰,朕既已言明,你去问你父亲,他亦当如是奏对。”更遑论本是事实。
“我还有必要问父亲?姑母无非是认定我伙同你谋害宋安与靖窈,怪你,累我蒙此不白之冤!”怀钰生气地踹他,却反被他擒住足踝。
怀钰觉得他行止愈发无状,若非她离开在即,顾忌着为得出宫机会不能将他得罪狠了,她真想像从前那般痛快地厉声斥骂他。
“阿钰,真相当真如此紧要?总归是不会伤及你的真相,横竖你如今也知晓了。”宋辑宁语至尾音忽而转涩,喉间似含黄连,“若是身份调转,宋安行此举,你定不会这般诘问。”攥着足踝的五指无意识略微收紧,语调里含着浓浓醋意与嫉妒。
闻得这番悖谬言辞,怀钰心头大震,“自然,我肯定不会,宋安素来坦荡,断不会欺瞒于我,他知我平生最恨隐衷相欺,虚言相诓。”
竟然相信宋安至此,宋辑宁遽然将她猛力拽至胸膛前,垂首靠她面容极近,柔声道:“那自今日起,朕也万事皆不欺瞒阿钰,如此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