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郁站了很久,久到太阳大热了也没走开。
日头渐毒,阳光从走廊窗棂斜切进来,在他脚边洇开越来越短的影子。
沈妄郁垂眸盯着自己发颤的指尖,忽然低笑出声。
记忆里的白衬衫在视网膜上渐渐重叠,寒郁只不过是最像记忆里的那个孩子的人,可他偏要装出清高模样,以为自己是什么珍宝?
沈妄郁想,谁稀罕那些温软的夜晚,他咬着烟冷笑,不过是件替代品罢了……傲什么呢,谁稀罕睡他。
不过记忆里的孩子是对别人凶,而不是对沈妄郁凶,这点不太像。
那孩子,一定比寒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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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沈妄郁写下日记:我生于凡尘十七年,从未见过光明。我困于幼年噩梦,不曾贪恋人间。
窗外夜风吹拂黑夜,桌上的啤酒堆积如山,靠着窗台沈妄郁皱起眉头,破碎的回忆将他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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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的沈妄郁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
夜晚带走光明,黑暗扼住他的喉咙,时间不会治愈伤疤,疼痛只会愈演愈烈,没有人会爱一个怪物。
那年暴雨夜也是这样的黑暗,混合着汽油味的雨水劈头盖脸浇下来,他被按在垃圾池旁的水洼里,听着身后男人皮带扣解开的声响,牙齿把舌尖咬得发咸。
“求你……别……”
破碎的哭喊声被雨声吞噬,他看见自己倒映在积水中的脸。
左眼下方正缓缓沁出血痕,那是半小时前酒瓶砸在水泥墙上迸裂的碎片划开的。
撕裂声混着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像根生锈的铁丝在绞碎神经,每一下喘息都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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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沈妄郁早就想忘掉一些事情,但是怎么也忘不掉。
救下沈妄郁的小孩儿的影子在记忆里越来越模糊了,脸已经看不清,只剩了及肩的黑发。
恍惚间,他闻到少年身上传来的香味,清新的,突然笑出泪来——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干净的东西,哪怕只隔着一层沾满泥污的玻璃窗。
沈妄郁蜷缩在储物柜与墙壁的夹角,指尖反复摩挲着袖口藏起的刀痕。
走廊尽头传来细碎的议论声,像无数蚂蚁在啃噬耳膜——“听说里边这小孩儿没有爸爸。”
“他妈长得也骚得很。”“他也是,这么小,就长了一张妖精脸,报应。”
“大骚狐狸勾了有老婆的人,生了个小骚狐狸哈哈哈哈哈”……那些声音裹着恶意灌进来,把前几天那个雨夜的汽油味重新勾上舌尖。
沈妄郁将绝望暗藏于心,一味地掩盖自己内心腐烂的伤口,竭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阳光向上的小小少年。
他依着手腕刀痕和酒精存活于世,但破烂的灵魂伤口溃烂不堪。
深夜的便利店冷得像停尸间,沈妄郁把第三罐啤酒推到收银台前。
老板扫了眼眼前的孩子,没说话。
出院后的世界依旧令人作呕,沈妄郁没有转校,还是在以前的学校上学。
沈妄郁恐惧着人类,却因着无力反抗而半点不敢痛恨人类;沈妄郁厌恶人类,却因着对他的一丝丝暗恋而无法对人类死心。
那个黑发少年,很好看。
沈妄郁对讨厌的人说不出厌恶,对喜欢的人也总是偷偷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