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苏扶卿轻声应了一声。
“我给你讲点我以前的事,你要是睡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哦。”顾殷久故意逗他。
苏扶卿掀开眼皮,手指抓紧了他的衣服下摆,想要借此保持清醒。
见这法子果真有效,顾殷久心头大喜,继续道:“你可知我为何会被山隐道人收为徒弟?”
苏扶卿想了想,轻声道:“听兄长说,你当时很威风,一刀就劈开了山石,历经重重考验,资质卓越,方得山隐道人青睐,收为弟子。”
顾殷久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那些传闻都是夸大其词、不虞之誉罢了。我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什么七岁倒拔垂杨柳,八岁劈山填海的,这群人编故事实在是没个谱。”
“我那时与普通人无异。只记得当时自己走在冰天雪地里,肚子饿得咕咕叫,想找个避风的地方。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竟遇上了一头雪狼。”
顾殷久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那时全凭本能与雪狼搏斗,我想吃它的肉,它也想吃我的。最后我拼尽全力咬死了它,正抱着狼脖子吸血呢,嘴里的肉突然被人抢走了。”
“你说,我饿得半死眼冒绿光却被抢走了食物,会怎么样?”
苏扶卿道:“会很生气。”
“是啊,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要去咬死那个抢我食物的人,却被他捏着后领拎了起来。那个人,就是你们口中的山隐道人。”
顾殷久微笑着继续道:“后来师父告诉我,他一直在暗中观察。若我能打败雪狼,就收我为徒;若我死在狼口下,便证明与他无缘。我那时又累又饿,在他手里挣扎了一会就晕过去了。”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抱着,全身冷得没了知觉。师父见我醒了,二话不说就给我灌了一口掺水的烧刀子。我就靠着那壶酒活了下来。”
月光洒落在床榻之上,光影柔和,房间内弥漫着淡淡药香和暖炉烟气。
苏扶卿眼睛半阖半脸,不知道能听进哪去多少。
顾殷久柔声问道:“还在听么?”
苏扶卿“嗯”了一声,反手握住他的手掌。
他的手比顾殷久的小了一半,皮肤细腻得近乎透明,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要是早点遇到顾哥哥就好了……”苏扶卿喃喃道。
“为什么?”
苏扶卿也说不出所以然。他在苏家庄虽不受重视,可是好歹偏院和红豆楼是留给他的,或许他可以把那个时候跟野狼搏斗的顾殷久偷偷留下来。
“如果那时候遇到顾哥哥,我就把顾哥哥藏在红豆楼里,每天送东西给你吃……”
“还想养我,口气不小啊。”
顾殷久失笑,继续道:“我那时并不知道酒是何物,只觉得真辣啊,辣得我边哭边喝,因为喝下去全身都暖了。”
“师父见我抱着酒罐不撒手,就给我取了个名字叫顾饮酒,说哭包不配叫顾雪狼。你说好不好笑?”
说到这里,顾殷久忍不住道:“你说,如果当时我喝的是热米汤,是不是就得叫做顾米汤了。”
如此徐徐道来,也不知对方是否还有意识,是否听得进去,又听进去了多少,反正等他将最后一点寒气祛除,就发现小少年已是阖着眼沉沉睡去了。
顾殷久擦了额头汗珠,看着昏睡的苏扶卿,苦笑道:“小少爷,你今晚可真是吓死我了。”
*
烟云涧瀑布轰鸣如雷,却压不住少年们笑闹声。
“顾师兄真不下水?”有弟子拍打水面,“您上次摸鱼输了说要裸泳呢!”
烟云涧是药谷独有的避暑胜地,百尺瀑布飞流直下,水雾四起,如烟如云,故得此名。
现如今已是夏日,树叶纹丝不动,湿热的空气从河川中升腾,整个药谷溽热难耐,唯有此处一片清凉。药谷弟子们平日就爱在此处戏水纳凉,凫水游玩。
顾殷久懒洋洋倚着山石,婉拒了他们的邀请,“不了,你们玩得开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