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谁?
心愉顺着杰奎琳手指方向,不远处石凳上坐着的一个年轻人,拿着脖子上挂的相机往施施那里拍摄。
心愉既羡慕又惋惜地说:“这人,居然有那么多爱慕者,唉,错过了。”
“心愉,”杰奎琳无语地说,“你是不是坐办公室对着电脑看久了,近视了?”
心愉揉揉眼睛又望过去,不确定地还拿出手机摄像头放大,老天,是谢耀祖,他陪妻子来参加毕业典礼,这一刻心愉觉得他们是相爱的。
杰奎琳又赞美她,“不过,有你这样记不清朋友丈夫长相的朋友也好,太让人放心了。”
心愉是偏心眼,她认为这世上没有梁施施配不上的东西。
进入礼堂,三人找座位坐下,仪式开始后,校长讲完,副校长讲,然后又是系主任,职位上女得了台面的都没落下。
有同学热泪盈眶说:“怎么回事?以前最烦这种形式主义讲话,一个接一个地说,表达欲旺盛得像家里老公老婆平时不准他们说话一样,今天却嫌他们讲得还不够多。”
“做学生的时候,三五年听起来像一辈子,走出校门,三五年转瞬过,你以为时间快得让你没察觉,对镜照又发现痕迹全刻在脸上条条皱纹里。”
心愉想到大一刚来时的大学国文课,老师数落他们文章写得太生硬,那时候多幸福,幸福的人又怎么能写出深刻的文字呢?
非得真正经历一场离别,好好知道这样日子从此不再有。
主持人叫到关心愉名字时,杰奎琳递给她面巾纸,心愉还没意识到自己已泪流满面。
心愉擦去脸上眼泪上台,她弯腰让校长给她拨穗,毕业证拿到手上后向台下鞠躬,台下是上千名学子凝视她,毫不吝啬地给予掌声。
难怪那么多人追求成功,下一次能获得这么许多目光要等多久,还是不会再有?
心愉站在台上发呆,久久不下台,台下观众们发出轰然大笑声在礼堂里回绕,她才猛然发觉。
脸激辣辣的红,赶忙下台,主持人不放过这个机会调侃气氛,大家笑声更甚。
做回位置上,在杰奎琳和施施中间,她才心安。
“喂,心愉,”后座同窗笑她,“是不是舍不得我们,你平时完全像个冰坨子!”
心愉也和他闹,“我靠做家教挣学费换来和你们同校,谁有心情理你!”
“是不是受够了,以后再不想读书?”
心愉不以为意地说:“这不是就要进入社会大学了吗?麻烦更多。”
对方也深感凄凉,“再不能放肆逃课请假,万事看领导脸色行事,还要成为心理学家,猜他心思。”
“还要抛弃道德!”一位家庭和美的男同学大嚷,“我做总经理助理,不仅要处理他工作琐事,他去情人处,居然让我给他家里撒谎打掩护!”
“得了吧,”一位女同学和他比惨,“你还没领教咸猪手厉害!”
说到这里,心愉深表同意。
她又说:“但我又觉幸运,家母是家庭主妇,在家最辛劳,地位却最低,想想要是倒回到解放前封建社会,我们连和男人同台竞技机会都没有。”
有男同学不解道:“为什么不能男女合作,老是想胜我们多多?”
“怎么合作?现代社会不允许人力浪费,男女统统出门工作,回到家后,男人大咧咧躺下,家务活还要都给女人,这就是你们的合作!”
“不服气就大家都不做!”
“说得对,可我们女人就是比你们男人爱干净,比不过你们懒,无奈只得亲自动手收拾!”
女同学们纷纷符合,“不然怎么叫臭男人!”
或许上千年来自男性的压迫使得女性们怨言颇多,或许是男性同胞们素质渐增,自觉不占理,这番口角功夫,女性同胞们战胜!
这样的美好时刻,以后还会重现吗?
原来同学们个个都这样有趣,心愉后悔整整四年为什么没有和同学们多接触呢?
把自己困在一方小小天地,痛失多少快乐?
仪式结束后,大家纷纷找学校领导老师们合照留影。
心愉打电话给汪明娜,那边接起问道:“这么快结束了,怎么不和同学们多交流?”
心愉明白了了,她是自己还没逛够。
挂断电话,杰奎琳反客为主说:“来,让小谢给我们照相。”
谢耀祖真一点脾气没有的供她们奴役,引得大家一阵羡慕。
他轻轻问妻子:“累吗?休息一会儿?”
施施让他回停车场等。
“太冷漠了,”杰奎琳说,“这种态度,夫妻感情如何进展?”
施施拍拍肚皮,“都有了进展什么?”
杰奎琳不赞同道:“婚姻幸福从来不和生儿育女挂钩。”
施施只当她文艺病犯了,“我要是不生儿育女,你看他们家有没有我一席之地?”
杰奎琳不言语了,豪门媳妇不下仔?没这道理。
再拖延典礼也有结束的时候,这大概率是最后一次大家齐聚一堂,所有人高唱着《友谊地久天长》。
这首从幼儿园起就耳熟的,歌颂友谊的歌,总是在离别时唱响。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为了往昔时光,我的老朋友,为了往昔时光,再干一杯友情的酒,为了往昔时光!
……
我们曾邀游山岗,到处将野花拜访。
但以后走上疲惫路程,逝去了往昔时光!
我们曾赤脚蹚过河流,欢声笑语里将时间遗忘。
如今大海的怒涛将我们隔开,逝去了往昔时光!
忠实的老友,伸出你的双手,让我们握手齐聚一堂。
再来痛饮一杯欢乐的酒,为了往昔时光!”
歌声参差不齐,已有人因伤心带着哭腔走调。
典礼结束,谢耀祖在停车场等在施施,手里多了一捧粉嫩玫瑰花。
有同学看见羡慕,立即忘掉刚才与男生们争执时豪言壮语:“一想到接下来路途崎岖坎坷,我情愿结婚!”
幸好还有人清醒,“然后你会发现忍耐会成为接下来人生唯一要做的事,稍有不顺骂你包吃包住,敢还嘴?收拾东西,滚出我家!”
“上班就不是了,惹怒了老板照样卷铺盖走人!”
“起码他会付你薪水,大部分全职太太没有给工资说法,人家只拿你当闲人。”
多好,真希望以后一时脑热上头时,一旁有忠言逆耳好友劝戒。
回到家,母女俩都累极,一夜无梦。
这场聚会的后劲影响了心愉好些天,但人的精力是要用在思考脚下的路该如何往前走的,回忆还是应该暂时搁置,等到双腿再走不动那天翻出来咀嚼。
人的一生像一场漫长电影,除去本人是主角外其余全是配角,活得越长,越是有太多人物出现,中途有人杀青,主角能拿出一点点时间来纪念已算得上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