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薜宅发生的奇事,不得不从薜家子孙的科考之路说起。薜忠至小聪颖,又肯苦读,境遇却跟他的父亲一般无二,仍是屡试不中,只是依靠祖荫庇护,做了义阳县的主簿。
同父亲一样,薜忠也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从此,薜家的科考重担便落到了薜科的身上。薜科倒也争气,十七岁过了乡试,年纪轻轻便成了举子,而后便止步于此,屡考不中。薜忠为此焦急万分,对薜科愈加严苛,甚至不许他与人往来,终日留守家中苦读。
薜科小时候订过一门亲事,女方是义阳县的富绅杜墨的嫡长女杜如烟。杜家虽不是官宦世家,却也算书香门弟,富甲一方,杜墨之弟杜剑是义阳县的县尉,与薜忠是同僚。薜科至小与如烟相识,二人又有婚约在身,自然互相倾慕,只盼他日结成连理。
到了婚嫁之年,薜科仍屡试不中,薜忠为逼儿子下苦功,定下铁规:考不进殿试,便不许成婚。杜家也算明事理,见薜科上进,暂且放下婚事,杜家小姐便守在闺阁,等着心上人高中,再前来求亲。
然而过了一年又一年,薜科仍是屡考不中,止步不前,婚事便这样耽搁了下来,薜家小姐也熬成了老姑娘,二十八岁尚未出嫁,不免被人奚落嘲笑,杜如烟因此忧郁成疾,卧床不起。
薜科听闻杜如烟病重,苦求父亲将之迎娶过门,谁知薜忠不为所动,撂下狠话:薜科今生不入殿试,今生都休想迎娶杜如烟,就算薜家从由绝后,也在所不惜。薜科见事无转圜,便偷偷去了杜府,见了如烟。二人相见,不免抱头痛哭,互述衷肠之后约定一起离开义阳,并约好过完年后私奔。之后,如烟的病自然好转。
到了上元夜,薜科与如烟各自取了行李,偷偷地离开了家门,在城外汇合。第二日,两家人发现子女失踪,甚是惊异,责问拷打下人之后,才知道薜科和杜如烟私奔了。
两家人随即碰了头,最后决定由杜剑带人前去追捕。三天后,杜剑在离义阳城三十里外的一所山庙中找到了薜科和如烟,随之擒了两人,送回各自家中。
薜科回来之后,自是免不了被打了一通板子,在柴房里关了三日,出来后又被斥责了一通,这才作罢。薜科本就体弱,在外奔波数日,回来又被痛打,关在冰冷的柴房,因而生了一场大病。
再说那边,杜如烟回家之后忽然性情大变,时而痴笑,时而疯语,最后竟然不再说话。家人只道她是受了刺激,也没责怪,时常好言宽慰。然而,过了三个月,杜如烟的肚子却渐渐地大了起来,找大夫一看,原来是怀了身孕。这下可不得了,杜家尊长勃然大怒。
杜墨一直怪薜家拖延婚事,耽误了女儿的青春,更恨薜科拐带如烟私奔,辱没了家门,如今二人竟有了身孕,他岂肯罢休,直接上薜家理论。
薜忠见事以至此,也不便多言,只说选好良辰吉日,迎如烟进门。然而,薜科听闻此事之后,却神色大变,痛哭不止,坚称自己与如烟未行苟且之事,死活不肯娶如烟过门。
各方双执一词,都不肯退步。没想到杜墨一气之下,随便挑了一个日子,将女儿放入花轿,送进了薜宅,还在薜家大院丢下一根绳子和一把匕首,说人已送达,若不收下女儿,便选一凶器杀之。
薜忠没有办法,又怕事情闹开,有损家门声誉,只好收下如烟。薜科如何能允,决不承认这个妻子。然而,此时的如烟已如同痴儿,任凭两家如何争辩,她已然听不进去。
薜忠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般田地,便将如烟养在东厢,远离薜科所居的西厢。虽是夫妻,二人却各居各院,不再相见。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如烟到了分娩之日。妇人生产自是痛苦万分,不免嘶喊叫痛,整个薜宅都能听见其惨叫之声。薜科终是不忍,前往探望,守在门口,也是万分焦急。只是谁也没想到,那杜如烟竟然生下了一个怪物。那怪物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全身长满了细毛,像是从沸水中滚过的猫儿,没有一丝气息。
薜科见到如烟产下的怪物,大叫一声,吓得晕死了过去,而后又大病了一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再说那如烟,生产之后,她的身子也逐渐复原,只是人依然痴傻呆滞,每日只抱着枕头,当成自己的孩儿。
薜忠无计可施,寻了几个可靠的大夫来看,都瞧不出病因。半年前,如烟的情形变得更加糟糕,时常晕厥倒地,一睡就是两三日,醒后便呆坐床沿,不吃不喝,秽物满床也不理会。若不是有陪嫁的嬷嬷和丫鬟尽力侍候,薜府的佣人没有一人敢进房门。
“两个月前,如烟再次昏厥,直到现在也没有醒来。莫说如烟如此下去无法向杜家交待,就是科儿也难从此事的阴影中走出来。”薜忠叹道,“如今家不像家,二个孩子又是如此,我已是心力交瘁。”
莫说是离城,连见多识广的风五叔听完都觉得惊奇。他道:“侄媳现在何处,可否让我去看上一看。”
“我正有此意,你自去,为兄不便前去。”说罢又唤了青松进来,吩咐道,“带二老爷去东厢见少夫人。”顿了一下,又道,“你叫青桐安排两间上好的客房给二老爷和他的小弟子住。”
“是。”青松点了点头,便带着风五叔和离城往东厢走。
久不回家,风五叔免不了沿路打望,不停地叹息。
离城问:“五叔,你都三十多年没回来了,家中可有变化?”
“大的变化没有,只是新盖了几间屋子,多种了些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