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出来吧,省得我一个个问了。”
她冷哼一声,手帕一甩作等待状。
叶莲只得自认倒霉,放了竹帚走到周嬷嬷跟前站直。
“一脸狐媚相!”周嬷嬷左右打量她,最后总结道。
甭管她长什么样子,就算是一张炊饼脸、绿豆眼,胆敢沾上李兰钧,统统打为狐媚子。
“定是你夜里伺候时叫少爷着了凉!说,是不是!”
周嬷嬷指着叶莲的鼻子,唾沫横飞。
“嬷嬷冤枉,我刚进去就被赶出来了,没同少爷如何……”叶莲一脸唾沫星子,低头耷脑地回道。
“就算没什么,也是你带着病气去过给少爷了!”周嬷嬷追言。
“周姐姐,你可莫要胡诌。我们平日里伺候少爷衣食,人来人往,从没见哪个过病气给少爷过。”沈嬷嬷听她一通胡搅蛮缠,清了清嗓子反驳,“况且南园里得病的下人都不许进北院伺候,这是规矩,你不会忘了吧?”
周嬷嬷被她拆穿,霎时没了气焰。
“莲儿你说,那夜少爷还做了什么?”沈嬷嬷制住了周嬷嬷,又回过来问叶莲。
“少爷叫我出去后,又让守夜的侍女端炭盆进屋。”叶莲紧张地答道。
沈嬷嬷听到最后,脸色舒缓下来。
她转脸看周嬷嬷,稍微放缓了语气:“炭在屋里烧,不可能不开窗,许是这时候染上的风寒。”
“周姐姐你说是吧?”
周嬷嬷听罢,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又能去李府交差,遂跟着眉开眼笑。
“是,是这么回事,”她得了台阶,面子上过去了就没什么追问的,“那郎中吩咐的四君子汤你们好生煎着吧!我便不多留了。”
沈嬷嬷送她出了月洞门,望着人走远才折返回来。
叶莲立在雪地里,只觉着横不是,竖不是,瓦片上落下雪水,她也不敢挪步。
厨房的姐妹们见周嬷嬷走远,凑到她身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还是莲儿运气好,没出什么事。”
“……”
姑娘们七嘴八舌,压低了声音哄她。
叶莲无言,想自己如此背运,是不是要用蒲艾叶洒水去去晦气。
“好了,都干活去。”沈嬷嬷挥挥手,姑娘们便散作鸟雀,各自干自己的事去了。
叶莲东看西看,也预备着散开继续扫雪,沈嬷嬷却“哎”一声,将她叫住。
“莲儿,平日里便嘱咐你们少生是非,你倒好,这才进来多久,就惹这一箩筐事儿。”
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但见叶莲蔫巴菜似的默然点头,耷拉着脸半句都不辩驳,又止住了要训人的念头,草草定罪道,
“罢了,这个月月钱再扣一半——你将这包药拿去煎了,傍晚北院有人来取。”
“谢嬷嬷……”
叶莲知沈嬷嬷方才维护之意,忙道谢。
“谢得倒快,做事全然不长记性!”沈嬷嬷拿手指点点她的脑袋,嗔道,“赶紧办事去。”
得亏在厨房做事,大家伙都待她如亲人一般,这也算是她倒霉这么些日子唯一的慰藉。
叶莲接过药包,提溜着去端小火炉和砂锅出来。
待架好了锅,又铲了燃得正旺的灰炭进炉,她将那包药倒进冷水锅中,盖紧锅盖才去搬个小板凳坐在一旁。
沈嬷嬷的话她在心里琢磨了几道,思来想去,总算觉得李兰钧的病不是她造成的,心里这块石头慢慢便放了下来,专心看火候去了。
这边李兰钧刚喝了小半口药汤,还没从焦苦的味儿里缓过来,忽然鼻尖一阵痒意,“阿嚏”一声悠悠荡开。
喷嚏不打声招呼就倾泻出来,直把他咽下去的汤药味反到了喉咙里,又尝了一回苦味儿。
一边伺候的贴身侍从冬青闻声而动,走上前递给他一张素色手巾:“少爷,一定是老爷和夫人在念你呢!”
冬青生的细眼宽鼻,身瘦面窄,一副温和老实的模样。
“还嫌我不够烦么?”李兰钧睨他一眼,慢吞吞地擦着脸。
“是奴婢多嘴了……”冬青被他一噎,讪讪地回道。
李少爷连眼神都懒得给他,只是细致地擦手,擦完又擦起袖口来,好像要用这张手巾把自己擦个遍。
案上放的药汤才动了一口不到,仍是完璧模样端端正正摆在面前,李兰钧却当看不见。
“少爷,这药……”
冬青硬着头皮开口。
李兰钧捉着衣服上的细线,一根一根扯开抽丝,沉默半会儿的功夫,一朵青莲已经少了两瓣花瓣,残缺成半朵。
“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