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春意浓盛的时节,南园百花争奇斗艳,在一簇一簇的殊色间,北院西府海棠在群芳中更胜一筹,旨在个数繁多。
游园赏花的绝佳机缘,李兰钧却突如其来感了风寒,卧在病榻上无意春色。
府医搭在他脉上的手指迟疑地收回,面色比新芽青绿,“呃……这大约,也许是劳累所致……”
“什么大约也许的,你支支吾吾个什么——”李兰钧用带着鼻音的嗓子开口,还没骂完就看府医朝他瞪着眼,顿时明白怎么一回事,于是不吱声了。
他自知理亏,近日常在卧榻上耗费心力,本就孱弱的身子难免不因气血亏损而垮塌,仅仅是风寒已算轻症。
“人参养荣丸、八珍汤、归脾丸……在下先开这几幅过来,疗效不佳再辅其余药物。”
府医埋头在纸上涂涂画画,复又抬头见李兰钧面色惨白,忍不住出声婉言提醒:“少爷自身也须注重保养,不然就是在下开多少方子,也于事无补啊……”
他此言就差指着李兰钧的鼻子斥他:你这是纵欲过度!
幸而近来李兰钧差遣侍从收拾被褥,更不让下人近身服侍,不然定会被发现端倪。
“知道了。”李兰钧无力地摆摆手。
府医退下后,一旁冬青才从暗示对话中缓缓回过神,他奔走在各大世家,最近才闲下来,却没想到李兰钧出了问题。
李府那头必是要通传,可眼下李兰钧怕是不肯见人,那边心急如焚见不到李兰钧的面,届时他该如何答复呢?
冬青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
“你那相好的事,你知道了吧?”李兰钧见他沉默不语,眉头快皱成川字,遂张嘴提及林檎。
冬青被他点到,忙回:“奴婢听了个大概,知晓她以下犯上,的确是自身的毛病。”
“她毛病可多了,前前后后闹出的事到如今都没消停,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李兰钧觉得自己实属太好说话,“反正,若她再犯就调到前院去,或是去庄子上,你让她自个想清楚了。”
“林檎个性张扬,给少爷添了许多麻烦,少爷对她已是宽待,奴婢听从安排。”
冬青略一思索,颇为无奈地叹气道。
李兰钧横眉冷声训他:“你就不能换个相好?”
他们并未嫁娶,若冬青想换定是可行的,但冬青只是垂眸任他斥责,并未多说什么。
少爷何时如此关照他的私事了?
冬青想到此事的由头名为“莲儿”,豁然开朗起来,他待李兰钧捂着心口咳嗽完,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回,“我与她相伴多年,实在是……舍不得。”
“你们又没成婚,有何舍不舍得一说。”
“我攒钱给她置办了不少首饰,待她娘松口,我定风风光光将她娶进门。”
林檎她娘是张姨娘院里的管事嬷嬷,一心想让女儿回李府嫁给账房过安生日子,冬青这样奔波劳碌的她不大瞧得上。
所以冬青与她情深,也抵不过丈母娘一句话。
李兰钧听着别扭,他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顺他则安,逆他则……收拾包袱滚,根本体会不了这种感受。
林檎这样的蠢货,他必见不得留在身边。
“哦,那你倒是用心。”李兰钧瞥他一眼,幽幽转过身子喝汤药。
冬青感知到他无端的不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少爷,奴婢看您对莲儿也挺用心的啊……”他好不容易憋出句好话,偏偏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李兰钧一听“莲儿”这让他不得宁日的二字,登时黑了脸,咬牙切齿地喝:“不许提她!”
叶莲这些日子躲他跟躲仇人似的,他再想用心也用不上,一肚子气正无处发泄,冬青这嘴笨的一提,怒火就“腾”地水涨船高。
“奴婢多嘴……”
“我现下不想听关于她的半个字,懂么?”
李兰钧斜眼看他,一张俊脸好不郁闷。
冬青连忙点点头,“懂,懂!”
实则没太懂。
莲儿近来安分守己,没做半分出格之事,怎么就惹得李兰钧满腔怒火呢?或许就是因为没出格。
他从李兰钧手上那碗黑洞洞的汤药里瞧出所以然来:本以为少爷自行消泄是到了年纪,没成想是有了求不得的人……
“咳咳……”
李兰钧喝完一碗汤药,抑不住地咳成哑声,一通咳喘下来,泪花直逼眼角。
他揩揩眼角泪,半晌不能平息。
“少爷,家中送来书信几封,需要奴婢给您拆开读信么?”冬青轻轻给他拍背。
李兰钧此时正烦闷着,但想李府对他上心非凡,不回定要被上门叨扰,便散漫地摆摆手,道:“你看了同我说个大概,我再做定夺。”
无非是些不着调的问候关心,他倒不介意被谁偷窥了去。
冬青颔首,从袖中摸出几封书信,开始一目十行地看读起来。
“夫人问候了您的身子,提到十五有个赏花会,城中适龄佳人才俊皆会参与,叫您酌情考虑赴会。”
李兰钧回绝:“有什么好看的,不去。”
“几位姨娘的信都是关心身子的,她们还与夫人一同附赠了大量名贵药材,连天山雪莲都送过来了两株,这天山雪莲……”
李兰钧嗔怒道:“莲莲莲,不是叫你不要说这个字么!”